舒容予紧紧闭着眼,任怀中的手机一遍遍地高声抗议。
他有生以来,从未像此刻般痛恨自己的严谨习惯。手机在跨进录音室房门前设成静音,在迈出房门后立即设回铃声模式,以防错过重要电话……
错过了又怎么样呢?
为什么刚才没想到关机?为什么要随身带着手机?为什么要买手机?
他又掩耳盗铃般闭目站了几秒钟,终于认命地睁开眼睛,隔着大门看向外面的两人。
顾泽此刻的表情需要三千字的长篇大论才能形容出来。舒容予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也同样精彩。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拿出手机,按下了接听。
“你好。……抱歉,我刚才在录音室,不方便接电话。……明天三点去试音吗?好的,我会记下。……谢谢你。再见。”
舒容予万分不舍地挂了电话。
那少年刚才已经转身走了。门口只剩下顾泽仍僵直地立在原地。
相顾无言地对望了片刻,舒容予慢慢牵动嘴角,浮起了一个惨淡的微笑:“小顾。”
☆、初吻(已修)
顾泽的心脏在听见铃声的那一霎已经停止了跳动,却在转头看清声响的来源时,又狠狠痉挛了几下。他只觉得血液从四肢迅速地倒流回去,全身一片冰凉。
如果可能,他宁愿在转身之际面对八百台高清摄像机,也不要面对那道熟悉入骨的身影。
舒容予看见了。舒容予知道了。
当自己和另一个男人抱在一起时。
完了。
身边的安藤似乎说了句什么,顾泽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连安藤是何时离去的他都不知道,反应过来时,只剩下自己和舒容予隔着门四目相对。
那一瞬,顾泽打从心底里想要效法安藤转身就撤。
但理智告诉他这么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无论是什么结果,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
顾泽又在原地站了一会,为了找回脚下的知觉。然后他拿出赴死的决心,一步一步地向舒容予走了过去。
面前的男人笑得勉强,在自己靠近时不自然地垂下了眼帘。明明被看见的那个人是自己,他却似乎比自己更难堪。顾泽努力让声音显得轻松:“前辈,你怎么在这里?”
“……有事耽搁了。”舒容予极慢地抬起眼,“小顾你刚才是在和朋友讲话?”
对方在替自己找台阶下。
不知为何,意识到这一点丝毫不能让顾泽感到轻松。心中甚至升起一股莫名的烦闷,他略显生硬地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言毕也不征求舒容予的意见,径直走向了一旁标示着“紧急出口”的楼梯间。
舒容予愣了愣,垂在身侧的双手暗暗攥紧,脚步却已经跟了上去。
顾泽拾级而上,一直到楼梯转角处才停下。即使有人向楼层入口张望,也看不到这里。这栋楼的窗户开得偏高,采光不良,阴天里更显得昏暗。顾泽扫了一眼窗外,低低盘踞在建筑物顶上的层云,似乎酝酿着一场盛夏的暴雨。那天与舒容予并肩坐在台阶上的景象不期然地浮现眼前,顾泽转过身,看见男人静静靠墙站着,面目模糊不清。
空气中的阴湿水汽如同催化剂,翻搅着不安定的情绪。顾泽咧了咧嘴:“前辈,我这回算是在你面前出柜了。”
舒容予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开门见山,停顿了很长时间才出声:“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窥探……”
“没关系。迟早是要让你知道的。”
这句带着浓重的暗示意味的话语一出口,顾泽知道自己已经斩断了退路。
有些事情,也是时候说清楚了。
舒容予又沉默良久,没有接他的话,转而问道:“刚才那位,是你的——”
“朋友。曾经比朋友多一点,”顾泽笑了笑,“现在只是朋友。”
淡薄光线中,他看见舒容予的脸色微微泛白,笑容却像在那张面庞上生了根,脱离本意地维持着,让他想将它一把揭下。男人像是定了定神,轻轻开口:“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说什么。虽然这种事情,我完全不介意……”
顾泽的心慢慢下沉,听着对方继续说道:“但在公众场合,还是谨慎一点为好,万一被人看见……”
“前辈。”
顾泽打断了对方的话,向他走近了一步。
“我要的不是你的理解,也不是你的忠告。”
如此近的距离下,彼此呼吸可闻。舒容予的睫毛被风拂过般微弱地颤动着,平静地泄露天机。“可我给不了你什么,”他的语声渐渐转冷,“我很抱歉。”
“你是个好老师。”顾泽像是没听见他,“虽然我不是个好学生,直到现在也不能凭声音读懂一个人……但如果是你就一定知道,我现在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与你说话。”
舒容予重重闭上眼。
一直忽略的,一直当作假象努力挥去的,破釜沉舟地冲撞开桎梏。
那个落满大雪的清晨他等候在空旷的走廊,听着那人的脚步平稳而坚定,一声声裹挟着截金断玉的回响,向自己走来。他从那时起就向自己走来,耐心地,缓慢地,不屈不挠地,从千里之遥直到咫尺之距。
行差踏错,满盘皆输。
“无论你是什么心情,我给不了你要的东西。”他听见自己的语声冰封似地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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