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霖撑了把黑伞,垂眸看着睡成一团的陆研,淡淡道:“人走的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父亲?”
陆研按紧额角定了定神,感觉头脑清醒了些后便回身收拾好摊在座位上的文件,下车钻进顾璟霖伞下,说:“先把东西放回你车上。”
“找到了?”顾璟霖道。
“嗯,”陆研说,“总算是没白忙一趟。”
顾璟霖带他返回自己那辆宝马,把车门拉开,陆研把文件袋和药盒一起放进副驾驶的储物格,然后站起来,说:“走吧。”
说完,两人撑伞朝私人墓地走去。
这块地算是陆家的祖坟,一些陆研没听说过名字的长辈也埋在这里。顾璟霖带他来到陆承瑞的墓碑前,陆研却像根本没看见那样,径直走过父亲的墓碑,在几米外,属于自己的那座孤零零的石碑前停下。
“也算是一种不错的经历,”陆研轻笑,言语间带着一股似是漫不经心的自嘲在里面,“毕竟没什么人能有机会给自己扫墓,这么一想,我还挺幸运的。”
顾璟霖无声莞尔,走过来给他打伞,道:“我还以为你会想看看陆先生。”
“他呀——”
陆研从地上捡起一朵白玫瑰,那朵花被雨水打伤了,花瓣有些皱。陆研垂眸盯着那雪白花瓣上的一道折印,感觉很像是某个人在孩子稚嫩的脊背上留下的一道鞭痕,很清晰,也很疼。
“说实话,我觉得我现在能坦然站在这里,坦然面对那座坟里的人,再接受了一声‘父亲’的称呼,这些就已经是极限了。”陆研捏住白玫瑰的花朵,五指扣紧,轻轻一扯,然后将花枝扔在自己碑前,转身,缓步返回陆承瑞的坟冢,抬手一松。
被揉烂的花瓣尽数洒下,落在石碑表面,被雨水冲刷得凌乱不堪。
顾璟霖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也说不清陆研这是在祭奠,还是在羞辱。
“回国以前,其实我个人对李淑君是没什么感觉的。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如果我换做是她,同样也不会接受丈夫在外面和别的女人tōu_huān生下来的孩子,她没有理由爱我,也没有理由对我好。我在外面那十六年,恨她归恨她,却没想过要报复她。”
“但是——!”
陆研嗓音发颤。
“我是真的没法原谅这个男人。”
“我情愿他从来没出现过,也情愿一直留在那间孤儿院,但无论如何都不想像这一生这样——在认命以后看到希望,又在还没来得及触摸幸福的时候看着希望破灭,而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一无所有的人不会痛苦,痛苦的是一无所有的人得到了却要再失去。”
“其实有一句话我说错了,陆三少没有死在西山脚下,而是死在了十六年前,被这男人送回美国的那一天。”
“我不爱他,也不会爱他,我——”
陆研隐忍地合上眼睛。
“——我恨他!”
cer 36【你可以挑衅】
这大概算是两人相识以来,陆研情绪波动最为严重的一次,而且很真实,几乎没有刻意地隐藏或是伪装。
顾璟霖心有讶异,想来也明白这平时冷静自持的小家伙是压抑得太久了。就拿他从小到大的那些经历来说,假如换作别人,恐怕已经够崩溃很多次的了。
可是,谁又能肯定陆研没崩溃过呢?
只不过他掩饰得实在是太好了些,对外永远是那副安静温顺的乖巧模样,永远给人金贵而美好的印象。他就像一枝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花蕾,看上去尚未绽放,干净得不谙世事,那些被保护在内的层层叠叠的花瓣柔嫩细密,似乎很容易便会受到伤害。
然而仔细一想就能发现这其中矛盾的地方,一个年纪尚幼就被迫远离父亲的孩子,独自一人会学长大,从最无助的角度认清世界。在这样一个大前提下,他只可能活的更加现实,心理甚至冷漠得有些阴暗,又怎么可能真的是那个动不动就哭红了眼眶的小可怜呢?
以他的经历来说,如果到现在还那么脆弱,怕是早就把眼睛哭瞎了吧?
这一点,顾璟霖心里清楚,却又被刻意忽略掉了。
既然那小家伙利用了他的喜好,有意迎合,那么在对方真正做出出格的事以前,他确实也没什么必要点破。毕竟被一只软绵绵的小家伙依赖的感觉非常令人享受,更何况那小洁癖的颤抖和排斥都是真实的,很撩人,也很让人动心。
想到这里,顾璟霖不禁无奈哂笑,跟在陆研身后走到陆承瑞的墓碑前。他垂眸看了眼黑白照片上的人像,没着急开口,而是伸手搭上陆研一侧的肩膀,安抚性地按了按。
“你对陆先生的感情是你的私事,我不方便评价。”顾璟霖说,“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想劝你,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陆研眉心浅蹙,眸光还是落在碑面上,头也不抬道:“顾先生直说就好。”
“别去恨一个死人,他死了,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顾璟霖眸底带笑,低沉的嗓音似乎染上了一抹雨季的湿润,听上去很磁性,也很温柔,“而你活着——”他五指插|进陆研后脑的发间,稍稍扣紧,用一种略显强势的力道强迫对方抬头与他对视,“你有血肉,有感情,别因为一个已经去世的人继续感受痛苦,不值得。”
陆研刹那失神,乌亮的眸底似是有一枚光在轻轻颤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对顾璟霖说得太多了。
“我明白。”陆研下颌被迫扬起,眼睫却是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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