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尸骨未寒,主上这般做法实在令人寒心!臣枉为臣子,上不能劝主,下不能尽忠……臣自请离府!”
“王爷?”
歌姬凑上来轻声唤道,打断了舒谨的神游。
“倒酒!”
喑哑的声音流泻而出,舒谨回过神来,浅笑着吩咐身旁的侍女添满了酒,一饮而尽。
随后,又起身下阶,挥开击鼓的乐师,断断续续地随着节拍击奏起来。
掀起衣袍,鼓棒随乐。
“人生漫漫,尽欢恣意;青丝白发,转眼成空。今日之歌,来年谁知;繁华一念,何人业……”
舒谨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般狼狈的一天,睡梦之中被人粗暴提起,衣衫不整地跪在冰冷的地上,木木地听着传旨的太监无尽聒噪。
总有一天,人生中会有生离;总有一时,隐藏的野心与阴暗会毫无顾忌地显露出来。
或许三年前漠北候去世时,就该警惕起来,不让那乱臣贼子称了心;可是蔡阳侯的病情让他忧虑,也让父皇心焦不已。朝内朝外的诸多事宜皆交由他去打点,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当时的太子殿下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再优秀,再能干,也会感到疲累的。
不过,这份愧疚却多于愤怒。
不知什么时候长兄已经和司空曙有了联系,也不知在父亲葬礼过后新朝内里发生了多大的巨变。
伤心、疲累,接连离去的两位长辈,让他怎能还有心思理会这些?
或许如今的舒谨也有些明白了,京郊行宫里那个孤独倔强的孩子当初为何会在漠北候去后拉着他,不让他走。
原来当这世界上最亲的人离去时,最先感到的不是悲痛,而是恐惧;因为从此你在这个世界会更加孤独寂寞,那个在心底里爱着你的人不复存在,这个世界上又将会有一份关于你的记忆永远埋葬在坟茔里。
仿佛你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被生生削去一半,继而在往后的岁月里痛不欲生。
“不过是个废太子而已,还有什么体面!”
“哈!我以前就说过,他那个温吞懦弱的性子,说着是仁厚温和,最后被人抢了皇位。”
“舒谨!孽徒!”
“荒淫不堪!不思进取!忘了我曾教过你什么了吗?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你还有救吗?”
“我没有你这个弟子!”
愤怒到极致的声音,声声泣血,滴入心底。
一声声,一句句,都是对那个曾经风光得意的太子殿下,最大的讽刺。
☆、念
舒谨有点思念那个在京郊里面孤独生存的孩子了,至少那点可怜的牵绊会让他感到自己仍旧被需要着,被仰望着。
这份巨大的悲痛让他没有及时察觉到长兄和司空曙——也是现今的漠北候,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永远无法明了,亦无法理解。如今,前太子不过是一个终生禁足于帝都的闲散王爷而已;至于那个可怜的孩子,是太子了,多么尊贵与显赫的身份啊,他曾经的身份。
在这做牢笼里,自暴自弃,荒诞不羁,惶惶度日;是为了麻痹自我,还是为了一时的性命?
世事无常,人心不古。如今这般坚持下去的理由简直可笑又可怜,什么时候那个孩子的只言片语也让会让他感到温暖?
门外传来请安的声音,蓦然从朦胧的梦境中醒来,全身的酸痛感渐渐唤醒了颓废的灵魂,恍惚间眼角似乎有些冰冷的感觉,抬手触碰,却什么也没有。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
“江南来了…”并未睁眼,舒谨只懒散地躺在小榻上轻唤道,“进来罢!”
很快,就有人推门进来,避过泼洒在地上的酒水和瓜果,也对那些破碎的衣衫视而不见,走到近前才行了一礼:
“见过贤王!”
“嗯!”
似乎还未睡醒,舒谨只是轻声应了一句,翻身背对着来人,就再无动静。
江南丝毫不曾在意舒谨动作,见他这般反应也只是轻言细语地解释道:“这月来得迟了些,因漠北候府的灵公主缠得紧了,太子不得空,也就少了功课;所以今日才派奴才过来,带了些书籍和日常用度之物。”
“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太子这些日子做的文章,正等着王爷指教!”
江南双手奉上一个长匣子,静候着塌上的贤王指示。
舒谨听罢,轻轻动了下肩;片刻之后,才微微挪动右手,支撑着自己坐起身来。
再转头拿过江南手中的信,背对着他拆开,独自一人静静地看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才又听舒谨道:“这些日子他也算用功了,告诉他我很是满意,但切记注意身体,不要劳累。”
“喏!”
江南并不多说,只静静地等候舒谨交还书信,像往常一般处理掉,就可离开。
“这信,我留下了”,略顿了顿,舒陵继续说道:“司空灵性子骄纵,最见不得别人忽略、忤逆,越是对她不加理睬,她越加不服气想要征服。”
“不过,因不是正妻所生,她也最为畏惧嫡母和嫡姐”,说话间舒谨又躺在了塌上,按了按眉头,似是颇为疲惫,“太子的性子也做不到她想要的顺从,不若敲打她一番,能活到这个地步,总归都是聪明人。”
“是!”
“江南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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