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杨信病也好了,再想传位之事,不仅头疼,心也隐隐作痛。振奋精神,想着自己来日方长,再生几个。然后他又失料了。病好之后他竟没活过两年,就去和他那两个儿子团聚了。于是,杨显就这样毫无悬念风平浪静地继位当了皇上。
于是,自己也这样毫无征兆又义不容辞地成了太后。杜萱现在想来,尤觉无味。纵然是太后,又怎样?别人看来无限风光,只有她知道,青春不再,又没有未来。天转暗。黑夜吞噬了白天。杜萱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满天星河,又一次感受到人生中那无法填补的空白,和永远没有机会弥补的失落。清疏的枯枝。重影的深墙。肃的秋。寂的夜。冷的霜。默然回首,已无他念,唯有青灯古佛,或可相伴残生。
就是同一天傍晚,杜萱在丹玉宫追忆往事,修心殿的宫女春闱在追逐阳光。春闱不觉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中午时听到几个不懂事的小宫女在墙根议论皇上处斩几位大臣,据说其中有一人死前高呼苍天,声音相当悲壮凄惨。春闱听得直觉心惊肉跳,在那一刻她有种预感,觉得自己也要死了。此后她呆呆地躺在床上,似已无望。一直到傍晚,眼神无意间飘过窗子,突然瞥见落日的余晖,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攫住了她的心,她突然很想出去看看太阳。哪怕是夕阳。春闱支撑着勉强坐起,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起身站立。几乎要放弃。还是很想看看阳光,是仿若不看就再也看不到了那种渴望。开始的几步总是分外艰难,慢慢的竟也扶着墙踱到了院内。在宫墙后面的那一片光亮,她知道那里有太阳,可是她看不到。她又不甘心看不到,着急地想要绕过宫墙。没有时间了,太阳就要落下去了,就再也看不到了。不。不要。一定要看到。没有时间了。她越走越快,像疯了一样。慌慌张张。跌跌撞撞。
春闱没意识到自己竟有力量走那么远的路登上那么高的城墙,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正站在高墙之上,秋城萧荒,夜风寒凉。太阳早已消失在暮色中,黑暗席卷了一切。宜都的街上有点点灯火,远处灯火消失的地方,是无法撼动的黑夜。南边,家乡的方向。何处是家乡那个抱着她的怀抱早已荒芜,那个曾经教她咿呀学语的人,再也不在了。没有母亲的地方,哪有家乡?那个她的父亲,可还好?这些年她固执的不与他们联系,她固执地怨着,不肯原谅。她固执地不去在意他们也没有联系她,却又固执地悄悄打听他们的消息,然后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纵是那一天听到母亲过世的消息,她都未曾流一滴泪。可是此刻,泪早已爬满了面庞。她一直说她不怨,也是直到这一刻,她心里才真正不怨了吧。她发现自己那么爱他们。可是她没有时间去爱了。没有机会了。天黑了。她要死了。其实,她不想死。多想活着啊!还可以看明天的太阳。泪水濡湿唇角,凉凉的,涩涩的。“不能!”唇缝中挤出一个微弱的声音。“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那声音依旧微弱,却很坚定。已经被牺牲过的人生,不能一直牺牲下去。她想。
所以,第二天,她站在了皇上面前。
这边春闱踏进御书房,那边青萍出修心殿,往丹玉宫走去。一路石径苍白,草木萧瑟。清白的阳光洒在红色的宫墙上,红色便明亮了一重,看上去有种清清淡淡的暖意。丹玉宫很安静,宫女们不知去了哪里。青萍走进院中,眼睛就被那从绿竹吸引了。那些菊花被收去哪里了?他心里寻思着,便走到了竹林前。数竿修竹笔直地立在庭院,向着天空,向着阳光,不屈不傲,不急不躁。它以这样的姿态在这里存活了多少年?一成不变的时间,它会不会厌烦?天冷了,它为什么不害怕不觉得煎熬?人也能活成竹子一样清淡吗?
青萍正自顾自感叹,身后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转头一看,杜惊红衣袂翩翩地走了出来,边走边抬起左手,似在掩袖拭泪。然后她抬眼也看到了青萍,但见她神情凄哀,汪着一泉泪在眼眶,映着碧蓝色的眼眸更加深邃而清澈,眼圈微红,浮光流荡。青萍先是吃了一惊,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流泪。平素那么潇洒的一个人,今日何以竟这般悲伤。心里又不忍。想着她应该不愿他看到她这样,一时无措。杜惊红只停顿了一瞬,有话要说的样子,却只字未言,也没留给青萍安慰她的机会,轻步走了过去。青萍目送她远去,直到她的身影转过门消失。他又痴痴地站了片刻,待回身,再没有了面对绿竹的兴趣。
青萍走进室内,一眼看见太后也是泪痕未干的模样。太后并没有注意到他进来,她出神的坐着,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姑妈真的非如此不可吗?”她问。她知道自己这个侄女冰雪聪明,心有七窍,剔透玲珑。平素人好议论她高傲无礼、目空一切,其实她是极心细的一个人。就像今日,她怕她为昨日的事郁闷,巴巴地跑来安慰她。只是她不知道,她已不再需要安慰。“惊红,你很聪慧,看人眼光极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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