艄公子执着一个烛台,悄悄走进赵言的房里。这说书的写着写着便睡着了,口水流到宣纸上,字迹都糊了一片。艄公子抽出话本,将故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故事写到深巷便停住了,还未及写到莫侍郎在无影门中如何管教一干人等,包括无影门掌门的事。
他将话本放回原处,把赵言拦腰抱起,放到床榻之上,给他掖上被子,随之坐到案前,盯着话本沉吟许久,翻开新的一页,提笔写出下一个故事。
☆、入梦吟(一)
水帘高悬,飞流直下,犹如一匹银色的绸缎连接着碧水蓝天,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
肖穆之在瀑布下方的石板上静心打坐,星眸微垂,朱唇轻启,将天光剑置于双膝之上,任水流冲刷着剑刃的血迹,水声轰击着自己的双耳,心中的烦闷与阴郁,同那血迹一道,随水奔流而去。
须臾之间,他又置身于深山幽谷,见一只黛绿色的鸟儿立于枝头,梳理身上的羽毛,歪着脑袋打量着他,朝他叽喳叫了几声。这鸟儿居然不惧人?他有些惊诧,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靠近那鸟儿,那鸟儿抻着脖子吱了一声,不远处有另一只鸟儿响应,接着,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成千上万只鸟儿的声音在幽谷之中回响不绝。
万千翎羽扑面而来,不及他闪躲,耳边又传来了吹拉弹唱的声音。仅仅是一眨眼的瞬间,他就发现脚下的土地发生了变化,来到了一个喜堂之上。肖穆之不明所以地穿着一身红装,迷迷糊糊地跟着新娘拜堂成亲。这新娘子个头居然比他还要高,司仪喊完“进入洞房”,新娘便急哄哄地牵起肖穆之的手往里屋里绕,怎么甩都甩不掉。
“娘娘娘娘子,莫急,莫急!”一进屋子,新娘子便急着要帮他宽衣解带,她头上可还顶着红盖头吶!唉,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肖穆之摇了摇头,自己怎么会娶了个这么欲求不满的媳妇儿?
那新娘子闻言忙收回手作娇羞样,乖巧地坐到床上,拍了拍床板,朝他勾了勾手。肖穆之长吁一口气,坐到新娘旁边。取起一旁的喜秤,挑起红盖头的一角……突然,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似乎不是第一次身处于这个情景,掀起这盖头好像会见着什么不该见的……定是自己想多了,肖穆之轻笑,正欲掀起那红盖头,怎料那新娘等的不耐,随手一扯,便将那红盖头扯了下来,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
真帅啊!肖穆之凝视着那张脸,不禁感慨道。
等等……帅?!
这“新娘”居然是个男人!肖穆之脑中一道晴天霹雳,劈得眼前一片空白。
新娘子抿唇偷笑,朝他抛了个媚眼,用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拉长了调子道:“相公,我们快些洞房吧!奴家都等不及了!”话不多说,便火急火燎地将肖穆之的衣带解了下来,带着他往床上倒。
肖穆之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半晌没回过神来,直至被那新娘子翻过身,用身下那物顶着自己时才反应过来,不知从哪里抽出天光剑,将新娘一脚踢至床下,用剑抵着他的脖子。肖穆之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相公……”新娘子一脸委屈,可怜巴巴地望着肖穆之,那模样好似在说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撕衣服的人是肖穆之,将人压到身下耍流氓的也是肖穆之,无赖极了!
两人一个气冲冲地站着,揉着眉心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个抱着桌腿盯着剑刃,眼睛都快对成斗鸡眼了。肖穆之看着他那傻样更头疼了,深深地叹了口气。
新娘见他有了动静,便冲他笑了笑:“穆之,不是说好了,和我成亲吗?”
是啊,我说好,要和你成亲的。
可是,你是谁……
不对!不对!哪里都不对!肖穆之晃了晃脑袋,回想自己从瀑布到幽谷,转眼间又到了这里,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如此之快——做梦!自己是在做梦!
“呼——”
肖穆之冒着冷汗从梦中惊醒,在床上回味良久,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梦见那人了。他那么真实,却又那么遥远。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他身上浓重的药味,依稀都感受得到,但自己却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也罢,自己从一年前起就有了忘事的毛病,两三天前的事都记不住,何况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记得最清楚的是梦中一直萦绕在耳边的琵琶曲,随着自己身处的情境而时缓时急,抑扬顿挫,自己就像是曲中的主人公一样,随着那曲调起舞弄剑、嬉笑怒骂,心绪同那曲子一道起起伏伏。
多思无益,平添烦恼。肖穆之整理衣襟,收拾利索,提起案台上的画囊出门去了。
他是个画师,他画的画虽难登大雅之堂,但却卖得很好,只因为,他画的是春宫图。
万花楼的老鸨请他给楼里的姑娘们画几张画,好挂在门口招揽生意。他来得早,花魁还在陪客人,老鸨便给他倒了杯茶水,叫他在大厅稍等片刻。
肖穆之抱手倚在大厅的柱子上,打量着来来往往的□□和客人。来万花楼的虽都是些达官贵人,但多半长得歪瓜裂枣、不堪入目,这般风姿潇洒、清秀俊朗的客人可不常见。姑娘们想过来搭讪,但大都只走到一半,就被他那生人勿近的气场给震住,不敢再近一步。
这哪是画师啊,那凌厉的眼神,知道的以为是他等的不耐,暗生闷气,不知道还以为他背着的不是画囊,而是刀剑,下一秒便要抽出剑大开杀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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