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所有对话,她一定都听到了。
正因为听到了,所以她的面色惨白如纸,只有双眼写满愤恨与惊恐,以她能做出的最恶毒的方式,狠狠地盯向背叛者。如果眼神可以成为剑刃,恐怕曲鸿早已被她刺穿了胸膛。
曲鸿想,不过一天之前,这个女孩还在为了无聊的事与他拌嘴。现在,她却恨不得要了他的命。
这才是属于他的江湖模样,而先前的平静与快活,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他很快镇定下来,冷漠地往箱里扫了一眼,便将视线转向琴莺,道:“她的师兄行事谨慎,所以我才以她为饵,将其余两个引到这里,琴姑姑只要叫他们上来,便可以当面对质。以姑姑的身手,他们只要进了这门,便别想逃出去。”
“鸿儿,你做得很好,”琴莺点头赞许道,“不愧是曲渊的儿子。”
曲鸿不禁一怔,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连曲渊本人也没有。
这时,琴莺忽然抬起手,并起两指,径直往箱中刺去。
曲鸿见她瞄准的竟是女孩咽喉,瞬间慌了神,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惊道:“琴姑姑,你做什么!?”
琴莺侧过头,挑眉道:“我先杀她,再把另外两个叫上楼来审问,你为何要拦我?”
曲鸿道:“她……她只是个后辈,虽然身在潇湘门下,却不一定是凶手。”
“哦,你舍不得杀她?”琴莺的眼神一变,变得清冷凌厉,慑人心魄。
曲鸿立刻改口道:“并非如此,只是留她作活口,才好要挟他的师兄说真话,倘若杀了她,另外两个跟着引咎自尽,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原来是这般考量。”琴莺微微一笑,慢慢垂下了手。
曲鸿点头道:“正是。”佯装出镇定自若的表情,心里却更乱了。他虽然背叛了风长林,却没打算对师兄妹三人下杀手,可他此刻才隐隐察觉,自己的计划里,恐怕低估了琴莺这个变数。
琴莺玩味地瞥了他一眼,才退到门外,吩咐侍女道:“把楼下两位客官也请上来吧。”
侍女恭敬道:“是,小姐。”转身下了楼。
琴莺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边暮色已沉,满城的灯火亦已亮起,银河般散落在天水交接的地方。
她喃喃道:“看来今晚会是个难眠的长夜。”
*
风长林等在一楼,心急如焚,视线时不时地飘向台阶的方向。
侍女引着他与乐诚落座而憩,取来上等茶具,担在桌上,将茶壶下面的小炉引燃。
茶壶不算大,可文火实在细小,慢慢煎了许久,壶口终于有白气徐徐冒出,壶盖边缘发出轻微的震动。风长林动手去提,却被侍女拦了下来:“客官,这龙井嫩芽,切不可用沸水直接冲泡,不然会坏了茶性。您再等一等,我将火熄了,待这水放到七八成温时,方能将茶香泡透。”
风长林望着桌上紫砂壶,愁道:“等它自行凉下来,还不知要到几时。”
侍女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越是好茶,越是不能急于一时。时候到了,我自会为您斟倒,不劳您亲自动手。”望向风长林的眼波一转,暗示之意再明显不过——两位若想见小姐,就老老实实地等罢。
风长林终于放弃追究,任由侍女安排。待那茶泡好之后,推了一盏到师弟身前:“诚儿,姑且喝口茶吧。”
乐诚哪里有喝茶的心思,双臂搭在桌上,脊背紧张地挺着,魂不守舍道:“大师兄,曲兄说的旧识是怎么回事,为何去了这么久还不见动静?”
风长林叹道:“唉,我也不太清楚,他说他与那琴莺姑娘已有多年未见,就算花些时间叙旧也在情理之中。姑且再等一等吧,琴莺姑娘身份尊贵,想必能帮得上忙。”
“希望如此。”乐诚点点头,眉心仍然攒成一团,“这里脂粉气太重,我已无能为力。师姐很少擦这些东西,她的身上总带着淡淡的花香……”
风长林在他肩上拍了拍:“诚儿,你不要慌,鸿弟会帮助我们的。”
“真的么?”
“当然。”
两人一直等到黄昏时分,台阶上终于了动静,一名盛装打扮的侍女施施而下,正是阿莲。她对守在一楼的几名同僚一通吩咐,后者为她让开一条路。她来到风长林的桌边,恭敬地行礼道:“请二位公子随我上楼吧,小姐在房里恭候。”
乐诚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起来,风长林也迅速起身,紧随其后。
台阶很长,层层环绕,逾是往上走,楼下的喧嚣便离得逾远,到后来,只剩下三道脚步声叠在一起,周遭变得很安静,似乎连灰尘震落的声音都能辨出。
走到这台阶的尽头,便能见到曲鸿,便有救出师妹的希望,风长林这样想着,终于登上莺歌楼的最上层。阿莲在外室停下来,抬起纤指,指往内室的方向。风长林和乐诚便接着往前,一先一后通过走廊,停在内室门外。
两扇门虚虚地掩着,门缝里透着一缕光亮。
狭长的,银色的光亮。风长林大惊失色,一把将门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柄短刀,反射着月色,冷峻而淡漠,不含一丝感情,冷得没有温度,却亮得晃眼。
刀柄拿在曲鸿的手里,刀刃架在程若兰的脖子上。
☆、柳浪闻莺(四)
风长林的心在那一刻坠入水底,他迎上曲鸿的眼睛,四目相对,熟悉的眼底映出的神情却令他感到无比陌生,他曾数次偷瞄这双眼睛,因其中的隐约光芒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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