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去瞧,倒也真让他瞧出了些苗头来,这打着旧戏班的名号出戏的班底几乎是一个新戏班子了,除了周围吹拉弹唱的几个乐人还算眼熟,台上那几个连花旦都已经换个彻底,瞧着实在眼生的很,有人问起,便说是外地来的戏班子,借着旧戏班的地儿唱一出戏,唱完,赚完钱票子也就走人了。
李昶不疑有他,笑道,“若是你们这新戏班子唱得好,我做主便让你们在这继续唱下去了。”
那新来的班子的头头忙低头哈腰的对着李公子说道,“承蒙公子看顾。”那班头生得膀大腰圆,瞧着是一个极为壮实的汉子,此番唯唯诺诺的低下头来作着低伏的姿态,单看着也觉得几分的好笑,只是那戏班头子的头却低得很低,听声音似乎是一副谄媚小人的模样,面上的表情融在垂下的一片阴影里反而到看不怎么真切。
李昶虽是个地地道道的纨绔子弟,为人做事也算是有脑子,在长安的名声虽说不怎么好听,也没到人人喊打,臭名昭著的地步,旁人只知他贪,但不知他贪到了何处,扯不到自己的身上,也就少了几分的在意。
李昶又随处瞧了瞧,忽而笑道,“你这戏班子竟有男戏子,也真是少见。”
三教九流,戏子在士人的眼中可算是下九流的行当了,戏子多为女子,即使有男子的戏份,也多为女子所扮,而真正的男戏子若是说出去多少也要受得旁人的几分轻视,比之女戏子的地位怕还要有所不如。
那戏班头子瞧着带上几分苦笑的说道,“都是些手脚不利索无力谋生的莽汉,早些年遭事,如今没了谋生的能力,便在我这戏班子混个戏子。”
李昶再仔细去瞧,果真见到几个走路颇为不利索的男子,往往刚迈出一只脚的时候,便拖着另一只脚小心的挪了过来,瞧着也有几分的凄凉,李昶心里的疑窦顿消,最后,说道,“届时好生卖力的给我演好这出新戏,叫什么……”李昶仔细去想那出戏的名字,一时之间却又有些记不起来。
那戏班头子便忙满脸堆笑的接口道,“《满江红》。”
李昶道,“对!就是这么个古怪的名字,满江红,届时把这出戏演好了,爷我重重有赏。”
那戏班头子脸上的笑意更盛,忙不迭地的说道,“那是自然的,自然的。”
待到李昶拎着一笼的八哥吊儿郎当的走远了,片刻后,那戏班头子身旁的一女戏子这才掩嘴胡卢而笑,说道,“倒是想不到赵大哥怎生唱起大戏来也是半分不带含糊的。”
那戏班头子故意瞪起眼来,道,“去去,跟你赵大哥我也开起这样的玩笑了来,女孩子家家,说起话来怎就这般口无遮拦?”说罢,又瞧着门口李昶已经远成了一个小黑点的背影,啐了口唾沫,说道,“待到唱大戏的时候,我便要这龟孙子真正好看。”
那女子面上也是一凝,说道,“将军让我们好生唱罢这出好戏。”
那戏班头子道,“唱上几回?”
那女子笑道,“能唱上几回便唱他个几回,死不了。”那女人瞧着倒是面容姣好,瞧着眉间的鹳骨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妙龄女子,然而言谈之间,却是极尽一股子江湖气,只听着这女人说话,想来年纪不大,却早应是个混迹江湖,八面玲珑的女子,说来这话的时候神色之间却自有几分不输男儿的决绝。
戏班头子叹道,“于我这一大把年纪的,即使老死狱中我也不会存着半分残念,倒是如素茵你这般年纪的,若是……”
素茵再笑道,“赵大哥信不过我们这班的人,莫非连将军的话也信不了吗?”
戏班头子道,“也是,到底这场面有些大了去,我却有些畏手畏脚了。赤脚的不怕穿鞋的,老子的命说来本就是战场上捡回来的,丢了也就丢了,难得干一回的大事,即使来年的头颅被提挂在那城墙之上,你大哥我这一生,也算是值了。”说罢此话,却又终于叹道,只是……“凡事往最坏的打算总是不错的。”
说是这么说来,脸上的神色却是显出几分少见的旷达之意来。
那戏班头子对着身后的众人忽而高声扬言道,“兄弟们,演好这一出大戏,月底将军和兆偏将可就要回去了,这一场大戏,可就全当为他们践行,谁敢砸了这出戏,我赵琼可是真会跟他拼命的!”
赵琼语音未落,其下一时便都已做一片杂呼之声。
……
庆历九年的初春,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长安城里新来的戏班子在城里出上了一出好戏,一出精彩绝伦令人拍案叫绝,嬉笑怒骂的大戏。
戏班子开演之初,同往常一般,先上了一出才子佳人话团圆的小剧,只见台上的女子体态曼妙轻盈,面目姣好,又有身若扶柳,眼若流波的妙态,虽是说来有些老掉牙的大戏,且只凭着这女子的一颦一笑也足以勾上这场下多数人的心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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