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等等我,灏儿来……。”
沉入浑浊水中的程颢,不由自主就吞咽了两口。心知必死的他,反而因为即将在黄泉路上见到爹娘而刚到一丝欣慰。
只是,猛然感觉有东西挤碎了已经漏水的陶缸,并缓缓把透不过气来,因憋得难受不得不大口大口吞咽,带着浓浓土腥气洪水的自己包裹在其中,随即开始急速下沉。
噗通,当啷,接连两声响过,程颢一屁股蹲坐了一处不见丝毫水渍的地方。只是,四周漆黑一片,程颢什么都看不见。伸手四处乱摸,首先摸到的就是被爹娘横绑在陶缸口沿上的那根木棍。一把抓过来,拄着木棍站起身子,程颢开始四处摸索。
有点硬,却不失弹性。也有点潮湿,入手还黏黏的。
“这是哪里?”
毕竟已是十二岁的少年,虽然因为家境贫寒并没有读书,可程颢还是十分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被淹死,这里也绝不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不断摸索着,拄着那根木棍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步。突然,一脚踩空,身体再次急速下坠。是一种掉入枯井中的感觉,慌乱中程颢下意识把手中的木棍横起来,耳边听到一连串噗噗的响声后,下坠的身体却停了下来。于是,程颢就那样晃晃悠悠地吊在,不知别在什么东西上的木棍上。
不知道下面的深浅,更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地方的程颢,说什么也不敢松手。可是,上又上不去。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双手上举,拼命抓紧木棍,黑暗中不知吊了多久,直到程颢再也坚持不住的时候,感觉身体又一次被一种充满韧性的东西卷住了。
终于可以松开手中木棍得到喘息的程颢,把木棍网上托了托,稍微倾斜一下再次紧紧握在手中,并抱在怀里。黑暗中,这根爹娘绑在陶缸口沿上,还一再叮嘱自己务必要抓紧的木棍,成了程颢唯一可以依赖和壮胆的东西。
想起被洪水吞没的爹娘,想起被洪水冲散的姐姐,程颢不由自主哭了起来。因为心中对于黑暗的恐惧,程颢抬手捂住嘴巴,只发出轻轻的啜泣声。
自从爬上屋顶的一天一夜几乎就没有睡着过,又经历了与爹娘,与姐姐的生离死别。特别是刚才掉下来,吊在木棍上咬牙坚持的那段时间,早就透支尽了十二岁少年的体力,以至于哭着哭着,程颢就睡着了。
当睡梦中被饿醒过来,下意识地开口叫了一声“娘”,可是睁眼所见却是漆黑一片。而且,不论是脸上,还是裸露的胳膊腿上,到处都是那种黏黏的东西,猛然醒悟的程颢,顿觉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由心底骤然升起。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程颢拼命挥动手中同样沾满了黏黏东西的木棍。竟然有效果,包裹着自己,硬而不失韧性的东西竟然缓缓松开了。
可是,被心中恐惧控制的程颢却忘记了一件事。当包裹着自己的东西缓缓松开,身体开始再次急速下坠。当程颢故伎重演,想用手中木棍支撑住身体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噗通,不到两个呼吸,程颢这次被重重摔在了一处坚硬的地面上。伸手摸一摸,除了有点潮湿外,的确是坚实的地面不假。程颢刚才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这是哪里?为什么没有洪水?”
顾不上腹中的饥渴,程颢咬牙站起来,拄着拐杖,忍着屁股上传来的疼痛,再次在无尽的黑暗中摸索起来。
“啊——!”
没走几步,竟然再次摸到一块沾满那种粘液的东西,吓得程颢大叫一声,随手扔了出去。
“咕咚。”
是水声,的确是自己随手扔出的东西掉落水中的声音。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过去,走着走着,不小心踩到了不知什么东西上,程颢竟然脚下一滑摔倒了。
噗通一声,这一次程颢整个人都摔进了一汪水中。因为整张脸都没入其中,嘴里自然被灌满了水。
好在水潭不深,用两只胳膊支撑着,努力仰起头下意识噗噗吐了两下,程颢才反应过来,灌入口中的水不仅没有异味,反而感觉清冽甘甜。本就饥渴难耐的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干脆趁势低下头喝了起来。
直到喝饱了,程颢才分辨出一丝异样,——喝进肚子里的水似乎比平时喝的要粘稠了一些。只是已经下肚,又暂时解决了腹中的饥渴,程颢便不再多想。
缓缓退出来,担心再次摔倒不知又会遇到什么,程颢干脆不再向四周摸索,而是一屁股坐了下来。
“爹,娘,姐姐。”
初遭大难的程颢,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忘记心中失去亲人的痛楚。就这样坐在那里想着想着,程颢难免对夺去爹娘性命,冲走姐姐的洪水充满了恨意。
老天爷为什么会下雨?
为什么要下那么大的雨?
雨是从哪里来的,真的有龙王在行云布雨吗?
还有,长河为什么会决口?
不是说水往低处流吗,为什么长河中的水不沿着河道一直流下去?
为什么会决口?
不是说水来土挡吗?
为什么那么高的河堤没能挡住那可恶的河水?
长河中的水又是从哪里来的?
是因为下雨才有水么?
那为什么不下雨的时候,长河里的水还是那么大呢?
再者,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为什么身体也和水往低处流一样,只是往下掉呢?
长这么大,程颢还是第一次思考这些平时司空见惯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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