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吃了一瓣橘子,点了点头,又说:“都处理好了,再没有遗漏的。你那个奶兄可是个能人,这次可多亏有他在一旁提醒着。你若是舍得,就让他跟了我做个长随。”
挽春一怔,看了贾琏一眼,觉得不是玩笑话,便也郑重起来,“能给哥哥做长随,自是他的福气。只是,他并不是家生子,许妈妈和他是我出生那年买进府的。”
“不是家生子才好呢,没有那么多人情可卖。”贾琏哼了一声。
知道贾琏在哼什么,挽春也不多提,只说,“那好,我便跟奶娘说了,以后让许成跟着你。”
正说着,绿云提了食盒进来了,“我见厨上还偎着鸡汤,便叫做了鸡汁面。”
一边说,一边将面搁到贾琏面前,又递给挽春一碗,“姑娘朝食也没用几口,便陪二爷一道吃一点吧!”又将配的小菜,点心一一摆上了桌。又行了礼,退了出去。
贾琏一挑眉,笑道,“哟,好伶俐的丫头,比清泉明月也不差什么了!”
“可不是,以后她可是要补清泉的缺的,清泉可带了她这么许久,多少也该学到一点了。”挽春也笑。
贾琏奇道,“补清泉的缺,清泉许了人家了?”
挽春点头,“是啊,清泉翻年就二十了,我已求了老太太,年前就要放出去了。”
贾琏点点头不再追问,端了白釉碗,持了雕花红木筷子吃起面来。
吃了面,又说起闲话来,“我听说,宝玉去家学了?”
“是呢,撒娇卖痴地求了老太太二太太,和蓉大奶奶的弟弟一道去上的学,在学里还闹了一场。”挽春微微一笑,伸手端了红枣桂圆茶,拿着汤匙搅了搅,又嗤笑一声,“那璜嫂子的侄儿可真能,竟气得他要撵人出学呢。还是李贵狠劝了几回,才叫磕头赔罪了事的。”
贾琏听了也觉惊奇,“还有这样的事?宝玉那样好性儿?既劝住了,你又怎么知道的?”
“咱们府里这些人嘴碎,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还是东府敬伯父寿辰之前的事了。早就传遍了,只瞒着上头老太太她们罢了。”挽春只笑说,
这府里有什么事吩咐下来,那些人都是能推便推,能拖就拖,只有闲话,传得比什么都快。
贾琏听了,也只一笑了之。老太太二太太慈善,待下人宽厚,多是赏赐少有责罚。他们这些小辈也不好多加苛责。如今风气已成,再难改的。
“说到下人嚼舌根,我倒想起一事,想托哥哥查一查。”挽春犹豫一会,才说。
贾琏笑道,“有什么事只管说!”
放下青瓷小碗,挽春皱着眉头,“我先前恍惚听说,咱们家里有管事借着府里的名头放利子钱。”这倒不是假话,月前就有风声了。
贾琏一怔,迟疑了一会,才说,“若只是放钱债,利钱不是高出太多,那倒也不打紧。”
“若是正常的放款,我也就不提了。”看着贾琏不在意的样儿,挽春真是愁肠百结,“明月的父亲是外院的一个小管事,消息比内院更灵通些。月前就在传了,说是催债逼死了人,叫人找上门来了。也不知怎么处理的,倒没闹开。”
倒吸一口凉气,贾琏既惊且怒,“竟闹出了人命?是哪个管事做的,你怎么不回了老太太?”
挽春叹了口气,“就是不知是哪个,才请哥哥去查的!没有实证,老太太如何会信?倒让人觉得我兴风作浪。”
“这有什么好查的,不是说人闹上门了?去拿了门房审一审不就全知道了?”贾琏很有些火气,本以为府中下人只是散漫舌头长,不料还出了这等能人。
这倒是个好方法,不牵扯王熙凤也好,只是她能就此收手吗?挽春想了又想,忽又想起这位琏二奶奶后来的作为,心里打了个寒颤,这已经不是贪财的问题了。
“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我想着,敢做出这等事情的,必不是那些不得势的小管事,别是你这头拿了人,他那头就得了消息跑到老太太,太太们面前先推了个干净,倒叫我们得了个没趣。”挽春思量着慢慢说。
“也是,得把证据拿全了,才能收拾得了那些个奴爷爷们。”贾琏了然,贾府风俗,年高伏侍过父母的家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体面。
“那这事就托哥哥办了,虽在上头老爷太太眼里这事不算大,可若是牵扯进了宫里的大姐姐的前程,在老太太二太太心里可就不算小了。”挽春不经意说,这位大姐姐进宫□□年了,二太太也该着急了。
贾琏应了,站起来就要走,“我省得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
挽春亦站起来,说:“我做了一件衣裳,哥哥带回去试试,若有不合身的,哥哥着人送来我改一改。”
清泉知机,立时去柜子取了衣服来,又去寻包祔。
看着叠得整齐的宝蓝锦袍,贾琏一笑,“你自打会裁衣后,几时给我做过不合身的!”
这几年下来,统共也不过给贾琏做了四五回衣裳,叫他这样说,挽春倒有些不好意思,“你就哄我吧!”
唤明月取了厚斗逢来披了,将贾琏送至仪门,等在仪门外的马车旁昭儿上前,接过婆子手中的青绸油伞,兴儿亦接过小丫头送过去的包袱。
目送他上了马车走远了,再看不见影儿了才返身往回走。
“这样做也不知是对是错,是福是祸?”风雪中只隐隐传来一句近乎呢喃的语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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