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刹那世界一暗。宝玉的心凉了彻底。
探春死了。
这个懦弱又纯洁的女孩子,一生逆来顺受,忍受着所有的不公,所有的忽视,只要人家愿意给她一个栖身之所,她就心怀感恩。
她从来在府里像是一个隐形人,人家看不起她,她也不以为意,仍旧宽容地对待一切人。默默地与她的棋盘为伴。
可是,这样一个与世无争,最温柔和顺的人,死了。
宝玉呆立在门口,看见几个丫鬟一卷锦被裹着迎春的尸首从主房匆匆出来,那裸露在外面雪白的手臂上,下棋的手上,全是青青紫紫的鞭痕、殴打的痕迹。
她是被孙绍祖活活打死的。
谁也不知道宝玉受到了怎样的刺激。
孙家的小厮后来说,只看见宝二爷发狂地冲上去,揪住那个抬少奶奶尸身的丫鬟,手劲大得怎么扳都扳不开,恍惚地问:二妹妹最后说了什么?
“丫鬟吓得一抖,回道:奶奶嘴里念着说要回紫菱洲。”那个小厮回贾家人的时候说:
“宝二爷听了,就发疯冲进去打老爷,然后自己昏过去了。”
从这以后,宝玉就很少同人讲话了,连袭人也不许近身,总是恍惚地一个人呆着,至多往潇湘馆里走走。
凤姐觑宝玉的神色,她一向精明,便道:“宝玉,你也别总想着迎春的事。她那是命不好,倘若再迟个几天,那姓孙的qín_shòu,也不得不对她笑脸以待的。”
宝玉却忽然抬起头来:“二妹妹当初被订给那中山狼,阖家骂了一场,只叹是命。二妹妹回门哭诉,母亲劝她,大家都劝她回那狼窝去,并不挽留,只说是命,。她死了,又只说是命。那么,什么不是‘命’呢?
他始终记得,二妹妹回门哭诉的时候,母亲嫂子们,都只劝她说,这就是命了。忍罢。男人打女人,虽然粗俗,碰上了,做妻子有什么办法?也只有忍罢。
凤姐便知他的心结在这里了,连忙劝道:“这是什么话,你再看,那孙绍祖祸害了我家的女孩子,也没落的个好啊。挨了板子,我家回春之后使关系,又叫他丢了位子,赔了一大笔钱。现在调到个穷乡僻壤的野外去了。”
谁料这话一说,更不得了。宝玉竟然冷笑起来,忽地站起来了:“二妹妹的金玉一样的人,这样的一条鲜花一样的性命,却只值得几个臭钱,只挨几个板子,少吃几顿酒肉!家里回春了,记得死了个女儿,就叫那杀人的挨个不轻不重的教训,调到外地去,照样吃酒喝肉玩弄粉头。要是家里还是从前那样一日日衰败下去,是不是就吓破了胆子,就当白死了个猫儿,狗儿?”
“啪”地一声,只见王夫人气得打他一个巴掌,却又自己心疼了,大哭起来:“你这是什么诛心的话?叫你爹知道,我还能再拦他一回打死你?”
凤姐见不妙,忙劝:“这怎能怪家里?这杀妻也就是这样判的。何况孙绍祖一口咬死他是失手打死的迎春。”
宝玉听了,更觉心灰意冷,抿着嘴,半晌,才说:“晴雯死了,是命。二妹妹死了,是命。那我一辈子不娶,做和尚去,也是命了。”
说完,他竟然扭身走了。留下女眷们面面相觑。
袭人匆匆追上去,
只听到他悲声唱:“‘天下无路寻乐土,人间何处觅自由’——”忽然痛声大哭,一路喊着“林妹妹”。
九月了,一场秋雨一场凉,热气渐渐地散掉,风也是舒爽的风了。
林黛玉依靠在茜纱窗前,正在一目十行地读报。读到报纸上登载的,义军女将罗鸿飞的那句‘子女也是人,不是父母的私财。杀人,就得按杀人来判’。她便停住,仔仔细细,痛快地读了一遍,才叹道:“真是好。”
这个案子判的叫人愉快。她一时畅想着这位罗刹女的形貌,一边拿笔,点了朱砂将这句话圈起来。
这些日子,她为这翻覆的天地而动容,想提笔写下些什么。又觉自己见识浅薄,笔力薄弱,竟然不敢写则个英豪无比的翻覆。
便日日地关注兴高采烈报道义军攻占进程的小报,圈圈点点,作为小说的素材。
忽听窗外风呜呜地吹,笛子呜呜地响。
那笛声如飞高的雄鹰,冲入青云,又刹那俯冲向深谷,急转直下,惊险地翻转;
如大海,忽然卷起碧波万丈,席卷向人间;
如惊雷,巡视天疆,誓要劈开乌云万丈。
秋风都被这带着强烈攻击性的笛声吹得萧瑟而金戈铁马了起来。
林黛玉收了笔,静静地听着。
笛声却戛然而止。
林若山收了笛子进来了。
他温文尔雅,笑意微微地进来,黛玉却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睛里没有笑。
八月的炎炎烈日下,那一天的谈判,以丁世豪干脆利落的“中暑”为结尾。不欢而散。
但是持续的紧张气氛,却没有结束。
此后,黎玉郎等人多次前去拜访,丁家都大门紧闭。
丁家等人,不同意放弃采买之权。
此后,冲突日益激烈。商会日益离心离德。明明白白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以丁家等为首的,过去与皇亲贵戚关系紧密,是朝廷中大族的触角,是专卖权的享有者,实力滔天的大商人。
他们,与其叫做商人,不如称作“豪族”。
因为他们出行,哪怕只是短短一段路,都要着差夫抬轿子。所以被戏称为“抬轿派”。
一派,却以黎玉郎、陈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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