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飞花,散落天涯,让那些白骨,别忘了回家。
清明灞上,牧笛悠扬,催行人断肠,又泪如雨下。
浅浅池塘,锦鲤成双,风缠绵着刮,听一夜落花。
生死茫茫,雪衣如华,伶仃的白发,梳弄着牵挂。
埙声悠扬,将苏州城都唤活了。树叶仿佛随着这空灵的曲调跳跃舞动。夜,正渐渐苏醒,万籁俱静的幽深宁静被活跃的躁动所替换,天幕下树上静坐着的吹埙的男子的身影越发朦胧。
风,起了。吹起碧草形成一道道的波纹,树影摇摆不定,颇有些张牙舞爪的意味。整个夜好像都在晃荡,细看之下却是顺着那埙的曲调而左右起伏!
风,更厉。埙的呜咽的悲鸣也越发凄厉。埙声有如实质的洪水,时让人心旷神怡,时让人难以喘息;时而欢快,时而阴冷。渐渐的,远远近近的草丛树林之间冒出了些衣衫褴褛浑身恶臭的“人”,而这些“人”中还夹杂了许多森森白骨!它们艰难地陆续从地上爬起,活动着全身僵硬的关节,朝树上人影聚去。不消一会儿,以人影所在的树为中心,方圆几十米经全是些白骨与行尸!
埙声到了尾声,风也小了下来,行尸们摇摇晃晃一副要倒下的样子。埙声彻底消失的瞬间,取而代之的是清脆铃声的响起。只见树上的人影举起左臂,往身侧一挥,行尸们便被他左手上的铃声蛊惑了似的,如潮水般褪去,回到原位。
静立在树下的仅剩一具白骨。
“就是你了。”人影道。他轻巧地落下树来,宽大的灰色斗篷没有惊起一丝空气的流动。落下的瞬间,灰衣人手中的金色铃铛已然被换成了一把小巧的鼓槌。
“咚!”
鼓声并不算大,也算不上清脆,反而有些沉闷。一如今天的夜。
“咚咚!”
白骨用空洞的眼眶望着前方,迈脚向灰衣人靠近。
于是鼓声便有了韵律。灰衣人边缓步行走边敲打着腰间的皮鼓,他身后的白骨亦步亦趋随之行进。用皮鼓奏出的调子,低沉婉转,是为这夜中生灵所做的催眠曲。
只这人,与沉睡中的密林颇不相容。
仿佛……他本不该出现在此。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李正海推开房门,便被由内而外散发着的腐臭味逼退半步。稍长乌黑流海下的灰色瞳仁扫视整间房屋,终于发现了恶臭发源地——
一堆稀稀落落的白色头发。
石厌比前些年更憔悴了,李正海认为这是个好现象。他紧皱眉头走过去,厌恶地用脚尖碰了碰眼前的白发。
“师傅。”
石厌抬起头。相较七年前,他将自己弄得更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干裂的皮肤紧贴在骨头上,眼珠上布满血丝,仿佛随时有脱眶而出的可能。
“好徒儿……”这才发现,石厌嗓子沙哑得不成样子。
李正海后退一步,弯腰,向石厌抱了个拳。
自他被石厌带回来,这是第一次对石厌露出敬意。石厌蓦地笑了,笑声比之鬼鸣仍有过之而无不及。
“呵呵……好徒儿,果然是翅膀硬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哈哈……”
李正海看着已不成人型的石厌,不由悲从中来。石厌是个制药疯子,他在他自己身上试药并且以折磨自身乐此不疲,终将他自己弄成了这般模样。李正海是个硬心肠,他清楚的知道石厌的可恨之处,于是尽管石厌养育他这么多年,手起刀落,却连丝停顿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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