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真挚,一副乖顺模样。静慈倒也不揣测这里面有几分是恭维的乖话,抚着她的手背,笑说:“佛家讲究心诚则灵,我知道你志在官场,不忍再见你哭鼻子擦眼泪,诵经念佛时自然多念着你些。往深了说,一切还是你自己修来的福分,可曾写书信回家告知父母这个喜讯了?”
棠辞怔了怔,垂下头来木然答说:“不曾。”
但闻食指轻叩木桌的声音,静慈严肃了几分:“那便该打了。”
出乎意料的,棠辞立时放下手中的面点,垂手站起来恭顺听训。
静慈虽滞了一会儿,但想着她虽言行老成了些,耍起脾性来的时候却还是个孩子,于是顺理成章的出言教导:“古语云,父母在不远游。你生长在云州,离冀州千里万里,来京已有三年了罢?虽是担着父母家族的厚望,也吃了不少苦,想来十分寂寞惆怅。你尚且如此,将你牵挂在心头的父母又当如何?如今功成名就,为何不及时告与父母,同享喜乐?”
“您说的是,我知错了,回去便写,往驿站投信。”棠辞垂着脑袋端正站着,在静慈看来着实是虚心受教的样子,却不知她只是为了遮掩自己红透了的双眼。
静慈知道她一向听自己的话,多余的便不再说了。拉着她重新坐下,以指腹擦拭掉她嘴边的面粉碎屑,看她仍然闷闷不乐,暗忖自己是不是说狠了些,哄慰道:“你不及弱冠便高中一甲,入翰林是天下多少学子的夙愿?莫说你父母,我也替你开心夸你都来不及,我方才说打你是玩笑话,不必当真。”
棠辞偏着脑袋,低声嗫嚅:“我不曾当真,您……是世上最温柔善良的……母亲,怎会打人?”
失声一笑,静慈琢磨着这孩子怎么竟说些混账话,若让她的生母听见了怕是该吃醋,饶是如此,自己的心里却被她的三言两语烘得暖融融的。见一滴滴泪珠砸在桌上,掏出绢帕为她拭泪,好笑道:“你母亲生你的时候莫是龙王发大水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怎地眼泪说掉就掉?”
不说还好,一说更如开闸泄洪。
棠辞又是羞赧又是懊恼,抢了绢帕自个儿别过脸去擦拭,闷声道:“让您见笑了,我打小便爱哭,被父亲说骂责打都不曾改过。”她顿了顿,续道,“即便如此,在外人面前并不这样的。”
言下之意,是不把静慈当作外人。
“这倒是你父亲的不是了,打在儿身疼在娘心。说话教诲即可,犯不着动手。”静慈只觉得这孩子细皮嫩肉的,举止贵气使然,当是个富家子弟。能养成温俭恭良的品性已是不易,想到她受棍棒摧楚的画面不由心口揪疼,说话间便多了些僭越。
棠辞仍旧低声啜泣着,侧面望去薄扇般纤细修长的睫毛上润满了水雾。
静慈想了想,一时愣是没从装满佛经的脑子里搜罗出什么好笑的事情,只得从记忆深处挖掘往事:“我与你说过不曾?我有个女儿,从小胆子大不怕事,偏生怕黑怕雷鸣闪电。每逢仲夏雷雨时节,必得我陪伴在旁哄慰才能乖乖入睡,否则眼泪淌进盆里次日便可浇花了。”
其实不是趣事,静慈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嘴角微微勾着,眼神渐渐放空。
棠辞狠狠吸着绢帕上久违的气味,驱赶掉盘桓在心尖的心酸与苦涩。侧过身来抓起面点大口咀嚼,朗声称赞:“春华姑姑今年的手艺又长进了不少,枣子搁的数量正好呢!”
静慈将悲伤藏于眼底,温言道:“你去岁不是说了一句不够甜么?她听着了,记在心里,今年就多撒了些枣泥。”
“劳春华姑姑记挂了,我吃完这几个便去帮她做事。”棠辞忽想到方才在厨房里看见的阵仗,颇像要宴请客人,心里有些发慌,“今天……可是有人要过来?”
瞧棠辞吃得两腮鼓鼓,静慈轻轻推了推清茶,示意她饮下解渴,眉眼弯弯:“是呢,我与你提过几次的那位姑娘。说来她母亲在世时与我感情颇深,若不是我早就立誓不踏出这庙宇半步,实该同去探望祭扫。难为她结庐守孝三年,清苦吃斋的日子于年轻人来说并不好过。”
“唔……咳咳咳——!”棠辞捂住胸口,狠狠地咳嗽,眉毛扭成一团,脖颈通红。
静慈忙站起来为她抚背,一面怨怪道:“你这孩子,怎地吃个东西还能被呛着?快喝些水。”
正当此时,门外春华姑姑的声音不请自来:“夫人,柔珂小姐到了。”
话音落,房门开。
窈窕美人背光而立,臻首娥眉,皓腕霜雪。轻踏莲花走来,对静慈欠身行礼:“柔珂问伯母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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