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晖打了个哈欠,没有搭理他。水向东说:“倪晖,你别一人出远门,路上万一有个什么事,都没个人照应,太危险了,要出去,一定要找个伴。”
倪晖闭着眼睛,没了回应。水向东叹了口气,躺回自己铺上,睁大眼睛望着黑魆魆的车顶,偶尔有灯火从车窗外照进来,一闪而过,倪晖越来越不耐烦自己了,自己真的那么让他讨厌?水向东很明白,倪晖一直都是讨厌自己的,或者说是恨自己?而自己,却连乞求原谅的资格都没有。
他发现自己重生的时候,那种感觉是欣喜若狂的,当他看见小小的倪晖时,一眼就认出他来了,他当时转过脸去就泪流满面了,那时他重孝在身,刚失去双亲,心里却无比欢喜,充满希望,觉得这一定是上天赐予自己的机会,让他来偿还倪晖的。
但是他接近倪晖的时候,却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对自己的憎恶,他讨厌自己。水向东意识到这个问题,惶恐了许久,他害怕倪晖也是重生的,他要是也带了前生的记忆,那怎么办?自己要怎么才能求得他的原谅,或者说,自己有资格去乞求他的原谅吗。他恨前世的自己,太过愚蠢、太过无能,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明知道那样对他是最深的背叛和伤害,却还是愚蠢地走向了那一步。
如果倪晖够狠,他应该都会拿着刀子来捅自己几刀吧。但是他没有,他只是掩饰着不曾认识自己,不让自己太接近他,自己为这点偷偷高兴了许久。倪晖愿意掩饰过去,那自己也就帮着掩饰好了,但是自己太过心急了,终于把他逼得离自己远远的,而且从那以后,他离自己就越来越远了。水向东拍了自己一巴掌:叫你贪心不足!他肯让你守在周围,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还奢望成为那个最特别的人?
但是水向东知道自己已经无药可救,这么多年来,倪晖已经成了他唯一的宗旨,不管是拼命赚钱也好,努力学习也好,都是为了能够和倪晖并肩站在一起。只要他一开口,自己就可以为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可是倪晖那么优秀,他想要的任何一切都能靠自己得到,他什么都不缺,自己派不上任何用场,也根本用不着他去挡刀枪子弹。有时候水向东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义,但是每天早上醒来,想到倪晖跟自己还在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浑身便如打了鸡血一样充满了精神,能跟他一起活着,共同呼吸,你还有什么理由去颓废萎靡呢。
他们都在长大,彼此渐行渐远,倪晖去了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了自己完全参与不了的生活,交到自己完全不认识的朋友。将来,他还会爱上某个人,和别人亲吻、拥抱,睡在一张床上,做最亲密的事,他的满心满眼都会被别人填满,再也无暇去讨厌自己,跟自己说任何一句话。
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水向东意识到这个问题,就觉得有一只手直接伸进了胸膛,一把把心给掏了出去,空虚得全身都在颤抖。倪晖会是别人的,那他怎么办?再一次伤害那是绝对不能做的了。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别人双宿双飞?水向东张大了嘴呼吸,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
火车突然鸣笛,将水向东从臆想中惊醒过来。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满脸冰凉,居然已经泪流满面了。水向东用被子擦了一把脸,探下头去,看着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倪晖,睡得那么安稳。时间大神给我犯一个错误可好,让我们永远都在这辆列车上,一直开到世界的尽头。
第二天早上到站,倪晖看着双目赤红的水向东,皱着眉头:“你得红眼病了?”
水向东眨了眨酸涩无比的眼睛:“没有,没睡好。”
倪晖不解地看了一眼,心说该不会是哭了一个晚上吧,仔细想想昨天晚上自己说的话,不知道哪句触动到他敏感的神经了。林黛玉俯身了吧,他耸了耸肩。
水向东肯定不会知道,自己为了将来某种不确定的事焦灼了一整晚无法入眠,结果被倪晖认为他太脆弱哭了一个晚上。
水向东推开在行李架前取行李的倪晖:“我来。”他将行李取下来,将拐杖递给外公,“爷爷,你的拐。”
外公外婆都在看窗外的大理风光,感叹着风景的美丽。沙汉明的妈妈已经在隔壁的包厢唱:“大理三月好风光,蝴蝶泉边好梳妆……”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对《五朵金花》的印象太深刻了,说到大理,几乎人人都能哼起这首歌儿来。
沙爸爸说:“别唱了,再唱你也不是金花了。赶紧提东西吧。”
沙妈妈瞪了一眼丈夫:“前天在石林,人家管你叫阿黑哥,你还洋洋得意呢。就准你年轻,不准我心态年轻一把?儿子,过来背包。”石林有一个著名的景点,就是阿诗玛石,传说是彝族女子阿诗玛所化,故在石林,当地人管彝族男子叫阿黑哥,彝族女子叫阿诗玛。到了大理,白族的小伙子叫阿鹏哥,大姑娘就叫金花。非常具有地方特色。
沙汉明和老爸将家里的行李全都背在身上,家里的两位女性则甩着空手,轻松地走在他们后面。倪晖外公的行李全都在水向东肩上,他是挑夫,倪晖的不用他管,自己负责,水向阳和张勇的东西也都自己背着。
一行人下了火车,时间是早上7点,这边比较靠西边,此时天还未大亮,有点凉飕飕的。空气中有一股水汽,是从洱海的湖面上吹过来的,空气分外清新凉爽,令人顿时忘记了旅途的疲惫。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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