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矮胖的老人也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这瘦竹竿!”
萧景琰看着这景象,额上青筋一跳一跳。
每次都是如此,各方在开始前恭谨有礼,说好会认真讨论,结果真的讨论时,便是破口大骂泼脏水,甚至含沙射影语言攻击。
这般,还得讨论到几时去?
“够了,你们俩!”萧景琰怒声以喝,帝王之威不怒自现。
陆期并未像往日那般畏缩,似是因为忍耐已到了极点。他大喊,“陛下!我实在受不了这老匹夫!恕老臣心有隐疾,再难与之共事,今日暂且回府!”
萧景琰揉揉额角,“既已如此,你就回去吧。”
李重阳冷冷地看着陆期,没再多话。
说来也奇怪,他俩自四十多年前就结下了梁子成为冤家,凡是政见,必定殊异,无一相合。
“叶相,你也知道先皇在位之时,民生凋敝,苦不堪言,现在新政伊始,若不大赦天下,以显君德,实难服民啊!”这说话直来直去,正在说服叶成云的原是马衡。
叶成云虽任宰相才短短几年,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气概,却是尽显无疑。他只微微抬了抬眼,声音没有起伏,“马大人,我闻你的一个对家,正在户部里任职?”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便让马衡噎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些不支持减税的人,不一定有什么污浊之心尽是为了己私己利,反过来,那些支持减税的人,也不一定有什么清白之心尽是为了百姓着想。
马衡想改变赋役之策,为的也不过是打压对家,让那人少抽一点油水。毕竟户部可是被称为“富部”,其中油脂可谓是遍地流啊。
身在朝堂,有敌有友,有亲有疏,有喜有恶是再正常不过一事,结党营私,也是如此。这赋役一事,牵涉到千家万家,自然也牵涉到千官万官,帮友不帮敌,帮亲不帮疏,帮喜不帮恶,是他们的仕宦准则,也是这大千世界的“为人原则”。就如那山河大地间飞禽走兽的弱肉强食一般,是为了生存下去而使用的伎俩。
这些早已在仕途上摸爬滚打染得一身墨黑的老臣,虽觉理亏,却从不对此有任何异议。因为他们若清白自守,那便是自弃盔甲给他人做嫁衣啊!
马衡摸了摸鼻子,“叶相,那什么,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叶成云摸摸自己的长须,微微一笑,颔了颔首。
在旁咬耳低语的几位大臣见此,不由摇了摇头,暗骂那叶成云装模作样,又暗骂那马衡被抓住把柄。那高高在上大作价值评判的模样,仿佛他们是官场上多么清正高洁的好官。
“我听说,那叶成云的儿子,在兖州也是个作威作福的主?”
“这样吗?”
“哎呀被你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了!好像叶成云因为自己当了宰相,所以不准他儿子做官,他儿子游手好闲的,最后当了个大地主,吞并田产,私卖盐铁,猖狂得很呢。”
“怎么没被告发上去?”
“他老子可是一代卿相啊,深得皇帝恩宠,哪有人敢惹他?再说,和那小崽子勾结的大官,都可以流成一道臭水沟了,哪那么容易告?”
“他儿子叫什么来着?”
“叶……叶浔?不,不对,好像不是这名字……叫什么来着……啊!想起来了!叶悬,叶悬!”
“叶悬?那他女儿叫什么来着?”
“他还有女儿?我怎么不记得?”
“嘘!那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叶成云啊,膝下本有一儿一女,十多年前赤焰之案那会儿,他女儿自缢了,到现在,估计没多少人记得了。”
“被你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听说当初叶成云虽然只是个从四品的翰林学士,但他女儿却是个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闺秀小姐,朝中不少青年才子或是官家少爷都抢着要娶她。啧啧,这么宝贝的一个女儿死了,也难怪这叶成云现在阴阳怪气的。”
“他看过来了……是不是听到咱们在说些什么了?”
“没事,他啊,就是陛下的一条狗,陛下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为了他那相位坐的久些,他才不会跟人结仇呢。”
私语至此,声音也低了下去,围着的几人,随意地说了几句,也便三三两两地散了。
萧景琰自然不知这几个看起来对赋役讨论得火热的正直之臣不过是在谈些他人的屑屑八卦,直慰几声“爱卿辛苦了”,任他们自行离殿。
时至酉时,嘉和殿才真的没了人,萧景琰喝着水,按了按额上的穴位,心中一片疲累。
外面的月亮已从树梢一点一点地攀跃至中空,皓华流泻,只可惜身侧无人共赏。
算起来,与小殊也有四日没见面了……
萧景琰苦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四日已逝,岂不是又已过了十二华年?
他摸上心的位置,原来,这就叫瘾啊。
第二日用过午膳后,没叫除了列战英外的任何侍卫跟着,萧景琰便赶去了苏宅。
修缮的进度只完成了一大半,但好在,已大致能迎客了。
蔺晨坐在石椅上,给飞流编着草环,甄平和黎纲一同站在院子里指挥着工人修葺檐下栋梁,苏宅的每一天,都是平静祥和啊。
萧景琰低叹一声,踏入门内。
蔺晨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去继续专心致志地编着草环,见此,萧景琰只能转向飞流,“飞流,你苏哥哥在屋里吗?”
飞流的目光没从草环中移开,只点了点头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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