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那之后陆鸣商又过回了在万花谷抚琴吹笛采药翻书的日子,偶尔和同门一起给邻近百姓义诊,只是再不肯出谷半步。
师妹总愤愤地骂他,抱怨他没出息,不该这样等一个根本不会回头的负心人。
陆鸣商觉得难过。不想承认,他真的是在等,不死心地期待着,幻想着,那人是否会想他,会在分别之后念起他,然后骑着高头大马跑来万花谷找他,再如同从前那些日子一般温柔地抱他入怀与他亲昵笑语,拉着他的袖摆央求他回去。可他连一封信也不曾等来。仿佛一切思念与不舍都只是他一个人的自作多情,那个天策早已把他遗忘了,干干脆脆地抛在身后。
然而更不想承认,他竟然,并不后悔。
无数寂静夜晚,陆鸣商都会梦见哥舒桓,每一次都是背影。天策背对着他毅然决然走向战场。而他只能浑身僵硬地看着,无法阻拦,动弹不得。远处一片血海,震天杀声吞没了他的嘶喊。他总是猛然从这梦魇中惊醒,辗转反侧,再难成眠。
后来师妹要出谷了,邀他同行。他也拒绝了。
“你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我逼着你帮我抄师父罚抄的药经,被师父发现了连你一起责罚。那时候我觉得师兄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还立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师兄来报恩。可是到了现在,咱们真的都长大了,师兄你却并不想娶我吧。”师妹在花荫下朦胧的光晕里看着他,怅然罢了却是扬眉一笑,“但我觉得我没事,我还有很多珍奇名草要去找,还有大好河山没看够,还会遇见许许多多不同的人。我没事的。所以师兄你也会没事的。你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临走前,师妹轻轻地踮起脚抱住他肩膀,在他耳畔轻声地说:“傻师兄,别等了,山不过来,你便过去,心已不在此间,何必空留此身,我那个会不顾一切就追到凉州去的师兄在哪儿呢?”
陆鸣商呆磕磕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月光穿过湿润雾气洒了满身,才手抖着捂住了脸。
其实他早就想回去,恨不能生出双翼日行万里,回他朝思暮想那人身边。
可他终于还是没有回去。
再后来就起了兵乱,天宝十四年安禄山范阳兴兵反唐,一路烧杀抢掠,所到之处,满目疮痍。声色犬马耽于安乐的神策军不堪铁蹄,仅一月便丢了东都洛阳,北邙天策府被狼牙军重重围困,却苦于敌众我寡兵力悬殊,已是危在旦夕。唐皇又偏信宦官谗言,斩了潼关守将,眼看西京长安也要不保,不得已,皇帝又想起昔日威名赫赫的不败战神西平郡王哥舒翰老将军,拜老将军重掌帅印再领唐军坐镇潼关。值此时,哥舒翰老将军已是古稀之年,为家国社稷安危只得再披戎装,族中骁勇善战者争先恐后,愿助老英雄一臂之力,哥舒桓作为宗亲子孙又是天策府的将军、青年将领中的佼佼者,自然责无旁贷,追随叔祖父驻守潼关对抗狼牙。
那时万花弟子也纷纷请命出谷,悬壶济世,救苍生于战火流离。每天都有师兄师弟甚至师姐师妹们拜别师门。陆鸣商看在眼里,心中如有血涌。
他知道自己想去什么地方。
诚如师妹走时所言,他心早已不在这儿了。可他又总怀着不安迷茫,不知他想去的地方究竟还有没有自己的位置。
终于是大师兄拿扫帚将他径直撵到了谷口。
“你还不走,莫非要等到悔之晚矣。”
瞬间惊悟如醍醐灌顶,陆鸣商再无迟疑,向着潼关方向策马狂奔。
待他日夜兼程到了潼关,关城早已被狼牙军围困多时。陆鸣商趁夜闯过敌阵,施展轻功上了城墙,身上中了三箭,背后两箭是狼牙射的,肩窝一箭却是弄不明白状况的守关唐军射的。幸亏被哥舒桓身边的校官看见,认出了陆大夫,否则怕是要被当成企图混入关内的细作当场乱箭射死。但城头当值的戍卫不认识陆鸣商,执意要哥舒将军亲自来领才肯放人。
于是时隔二载,陆鸣商终于又见着被喊来认人的少将军,却是被当作嫌犯压在地上,身上还插着三支羽箭。
原本来路上一直想,见了面要如何维持仪态,要有个万花弟子的模样,要从从容容说一句“将军别来无恙”,真到了这一刻,依然如此狼狈。想来是命中注定。
哥舒桓甚至没问他是来干吗的,只安静盯住他看了一会儿,对当值戍卫说:“他是我从万花谷请来的军医。”便一手拽起陆鸣商,拎兔子一样带回自己帐下。
他又找人来替陆鸣商处理伤口。原本军医营里还有一位万花谷来的大夫,姓月名冷西,是陆鸣商的师兄。怎奈营下二十万人,军医却就那么几个,成天忙得焦头烂额,哥舒桓匆匆派人去请时才得知月师兄正在几个营中巡诊,还要两天才能完事。哥舒桓不敢因私废公地硬把月冷西叫回来,便去另寻了个“帮手”。
不一时,来的这个“帮手”是个五毒青年,满身的银饰叮叮当当的,身旁还跟着个面无表情的唐门,面具遮了半张脸寸步都不肯离。
那五毒一边查看陆鸣商伤势一边就没停过嘴,拼命发着牢骚,变着各种说法也不过就那么几句话:“咱们还得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你又不是个当兵的我连唐人都不算一个,蹲这儿跟天策抢什么为国捐躯的机会?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回苗疆?”
唐门默不吭声地听着他说,就只擦了擦手中的千机匣。
五毒瞥一眼那把隐隐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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