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尾楼开,已经是平京近来最大的新鲜事。再加上明年便是春闱,引得更多饱学之士汇聚平京。今日是开楼第六日了,只剩下十六人进入六楼。
因着张暄的缘故,第二日皇帝略微改变了些容貌。不知道那些大内侍卫是如何学来的江湖手段,明明同一个人,但眉眼间的改变就如同换了个人。眉目间的青色也给去掉,便如浊世佳公子一般。杨融几人也是看到刘幽后才确定这是皇帝,何况只是觉得皇帝略有眼熟的张暄。
六日下来,江寒枫杨融皆在楼中。这让本来无人知晓的杨融一下子名声大噪起来,竟然有媒婆上门提亲,让杨侍读羞愧难当,古氏高兴不已。
今日不向前几日,大家坐在一处,相互辩题,而是依名次进入不同雅间,由谢衍开题后,各自答题。只是不曾想谢衍不按常理出牌,考校的是书法,写的是前朝名诗《山园小梅》中的一首。杨融与江寒枫名次相连,分在一间中,看罢题目,两人面面相觑。
“谢楼主,果然非常人可以猜度。”江寒枫感慨不已,对杨融道:“杨兄,此轮我定不及你了,若还能与杨兄共赴七楼……”江寒枫说到此处住了口,杨融劝道:“江侍读,快定定心神写吧,只得三刻而已。”
两人正在铺纸,听到外面声响,已经有人交了字。他俩互相看了眼,不再多话,定下心神,执笔书写。
三刻眨眼而过,早有书童将各人佳作挂在走廊间。从未露面的谢衍也摇着折扇出现,在十六副字间走过。终究停留在杨融所写的字前。
“好!此诗虽为隐诗,但写梅鹤。傲骨fēng_liú,此字第一。”谢衍说罢,转头问道:“杨融是哪位?”
杨融愣神片刻,双手执礼道:“学生便是。”
谢衍觑着眼打量他,但见一张偏黑的脸上还有着书生意气,虽然执礼,但腰杆挺直,没丝毫卑亢,眼神直倔,衣着朴素。谢衍收起折扇,“不必多礼,管事,今日第一便是此人,记下吧。”
旁人有嫉恨也有羡慕,但杨融的字放在那里,瘦骨嶙峋间傲气凌厉,能以不到弱冠之龄写出如此笔迹,自非池中之物。
第二点出的是化名陈瑾的刘幽,谢衍专程问她为何写得如此之快。刘幽回答得干脆:“无需多念,提笔即可。”
“字有明溪的风骨,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人也有明溪的风骨。只可惜多年没明溪消息,不然他若得知有个小辈如此,定然是要进京切磋的。”谢衍说完,皇帝与刘幽都在心下偷偷笑起来,可不是么?本就是庄简的弟子,怎能没庄简的风骨。
很快,七人点出,杨融头次问鼎第一,张暄第三,皇帝第五,江寒枫堪堪第七,有了进七楼的资格。七幅字将在此次开楼后装裱挂进雀尾楼,供今后的士子们欣赏。
“瑾辰,明日最后一场,可有胜算?”皇帝翘着二郎腿,一点端正样子都没有,“朕觉着,谢楼主明日的题目肯定是时策。瑾辰,便夺个楼主,等二十年后,咱们再给别人出题。”
刘幽摇摇头,“皇上说笑了,北方才子齐聚雀尾楼,如今能勉强上七楼,瑾辰已经知足。况且,拿不拿楼主又如何?”
“朕自然知道你并不看重是不是拿了头名,如今朕也不过是去凑热闹。”皇帝笑道,“只是没想到张暄果真名不虚传,朕看他是个才思敏捷的人,又有些想法。只是,可惜了他姓张。”皇帝感叹。
“姓张又如何?”刘幽道:“未必不能用。”
皇帝一笑,点头道:“瑾辰说得是!”这些日子来张广加紧夺权,只是刘光义在京中,军中他伸手艰难。张家的人,皇帝向来小心提防,更别提张广最看重的张暄。
光和十年四月二十三,雀尾楼论才第七日。谢衍今日来得颇早,一身月白长衫,颔下几缕胡须,倚着栏杆眺望远景。
皇帝和刘幽到的时候,正看到谢衍凭栏。两人相视一笑,捡了个对着后海的位置坐下静候。不一时,所有人都来齐了,谢衍转过身,请出历任雀尾楼主的信物——铁铸的四方平定斤,放在面前的桌上。
“谢衍不才,忝为雀尾楼第八任楼主,未能抗匈于幽云,未能匡扶社稷于朝野,惭愧惭愧。游历河山二十载,深知此身罪孽深重。甘先生已作古多年,师生情谊仍在,今当选出新任楼主,为我大昭二十年江山。谢衍立誓,寻到明溪后,将以此身报国,全甘先生之灵,谢家历代国士之义。”谢衍颜色庄重,全然不复昨日孤傲书生的样子。
“今日是论才最后一日,留下的都算个中翘楚,谢某今日便与诸位辩上一辩。”谢衍转过身,坐在太师椅上,先问张暄:“当今时局,何为外忧,何为内困?”
张暄不假思索:“北为匈奴,东南倭寇。”
“外忧既知,何为内困?”谢衍追问,张暄皱眉,“主幼臣老,上下分心。”
“哼,分明便是臣欺幼主,图谋不轨!”虽然同为侍读,此时江寒枫却不在乎此话传出后,自己焉有命在。既然是辩题,不说上一说,怎能对得起雀尾楼论才的名声。
谢衍显然是不在乎被打断的,转而问道:“何解?”
此番是对着所有人问的,皇帝悠哉悠哉,不愿先答,而是看着低头沉思的杨融,唇角带笑。
“既不可立身安命,当抛头颅洒热血。主幼只当竭力辅佐,死而后已。匡扶江山,一展抱负,内除奸臣,外驱鞑虏,定国安民,才为我辈中人之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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