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辰安静地坐着,听着青年欢快地叫了声‘爸’之后,嗓音缓缓变了调。
“我爸现在怎么样?是是是……我爸是叫邵白,今年四十二岁,对对对……他……我马上过去谢谢您,谢谢您……”
张叔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邵冬,那个平日里总是一脸温暖笑意的小胖子,此时不住地用袖子擦着眼,眼睛都红了。
卫辰:“哪家医院?”
“喻家湖医院……”邵冬吸了吸鼻子,咬了咬牙:“卫先生麻烦您送我过去。”
卫辰点了点头,张叔叹了口气,车祸猛如虎啊!转动着方向盘,车辆飞快地驶向另一条路。
……
邵冬垂头丧气地坐在长椅上,身体无法动弹。满鼻的消毒水味,刺得他眼角发红、发酸、发涨。
他赶到时护士辨明他的身份,说了一大堆他听不懂的专业术语,给他下了病危通知书和催缴手术费。他连签字的勇气都没有,生怕签下那么一笔,这世界上就没有了亲人。
卫辰只是默默坐着,铁青着脸,一句话都没有说。
刚才来的时候,他在车上打了几个电话,邵冬也没听得太清楚,隐约听到了‘医生’、‘立即’之类的词语。
护士有些为难地看着这两位,总要有个拿主意的,放弃抢救也要经过家属同意才对,他们这边虽然有一定的医疗设备和设施,但通常遇到现在的情况,都会向其他更高级别的医院救助,急调更优秀的外科医生过来。
邵冬哽咽着:“医生求……”
卫辰不知瞪着谁,厉声说:“不要说求字,一旦开了口,往后会无休无止的求。多少钱都不要紧。”
邵冬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交手术费,连忙问护士:“钱,我们交。”
他说着伸手从全身的口袋里掏钱,上衣裤子摸了个便,也不数抓在手里。
护士无语,那一堆皱巴巴的钞票哪够?可看着另一位戴着墨镜的先生穿着打扮不像会逃费的。
张叔连忙过来,“护士,我跟你去办理手续。”
不一会儿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匆匆走过,进了手术室。护士前来通知有外科权威过来,但请邵冬做好心理准备。
邵冬搓了搓自己的脸颊,肉一层层的被推开,混乱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管怎样都要救。至于救不救得活,他根本不敢想。
卫辰陪着坐了会,张叔办完手续回来,低声和卫辰说了几句,两人便离开。
邵冬不敢离开手术室门口,只能稍稍送了几步。
张叔扶着卫辰进电梯时轻轻叹了口气。
“情况怎样?”
张叔:“据说拉过来时就不行了,血都止不住,吊着一口气,估计是想见儿子。小邵这孩子真是命苦,眼看就要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了,可以过上好日子……”
张叔顿时闭了嘴,好在‘车祸’两字他没说出来。
卫辰掏出手机:“让钱予长来医院。”
张叔愣了下,钱予长钱先生那是公司里的大忙人,帮忙处理公务。卫先生眼睛不好使,但在公司,钱予长就是卫先生的那双眼,盯着公司里的人,现在调到医院里来,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不过这次卫先生够仗义,那以前说什么拔鸟无情的卫三少,绝对不是说的卫先生。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无论是手术室内的人还是坐在室外的人,对他们来说时间都是一种煎熬。这场手术一直从早晨做到了晚上,手术室的门被不断的推开关上。
当人被推出来时,邵冬已经双腿发麻,站都站不起来。
一位头发花白的医生走过来,简单地介绍了病情,邵冬根本没听懂,他只听到了‘暂时脱离危险’,‘命总算保住了’之类的话。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邵冬点头哈腰地不知说什么好。
那位医生看了邵冬几眼,伸手拍了拍邵冬的胳膊,随即被一群医护簇拥着离开。
夜里走廊上的长椅已经被占满。住进重症监护室的病人病情不容乐观,家属们脸色沉重,也没有相互攀谈的心思。
只是有人见邵冬一个大小伙子独自蹲在外面候着,不吃不喝一整天了,看着太可怜,以为他手头紧,送了一碗泡面给他。
重症监护室的病人们没有普通病房,只能聚集在走廊上等待着。有些人带足了家当,毛毯、大衣、泡面,还有平板足以消磨时间。
邵懂窝在长椅上,默默坐着,虽然医生说保持手机畅通,随叫随到并不需要待在医院里,可他不想回去。
这一晚邵冬基本没有合眼,稍有脚步声他便会瞪大眼,他既期盼有人会推开那扇门告诉他爸爸醒了,也害怕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出来后通知他节哀顺变。
他和爸爸从小相依为命,母亲是谁爸爸没有提起过。
从小到大不管爸爸为了生计去多远的地方,他们父子俩从未真正分开过,这一次也许是真实的分离,一旦爸爸转身离开,就再也回不来。
邵冬是干着急全然乱了章法,又逢周六,他也没在音乐教室带其他学生,等到周德先打电话过来问他,已经是星期日的早上。
周德先和邵白约好谈谈店面的事,邵白想要接那家音乐教室,只是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俩人就这个准备再谈谈,结果邵白回国却没了消息。
周德先急匆匆赶到医院,老远就看到了邵冬蜷缩在长椅上,头发乱蓬蓬的,眼睛也肿了,衣服邋遢,“你先去洗洗,弄成个人样。这里有我帮你盯着,去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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