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都并没有去做确诊,她不敢,或者说她觉得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网上的资料写得清清楚楚,清清楚楚到狠狠刺痛了她的眼和她的心。
转换性障碍。什么是转换性障碍?这个专业的医学名词像老天爷对何子都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完完全全击毁了她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当她点开对于这个病症的百度解释时,脑袋里有一刹那是空白的,是那种惊悚的苍白。癔症?遗传?遗忘?冲动毁物、伤人、自伤、自杀?……毁物、伤人、自伤、自杀……呵,原来一直以来她砸东西做噩梦晕厥,都是因为她得病了,还是精神病……呵,这简直太戏剧性太可笑了!
“我说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如果再不信我的话,我就给你瞧瞧我的心!喏,给你,我把我的心给你!喏,给你,给你,给你呀……”
血流如注,满手满身的红色,何子都一手握着滴血的刀,一手捏着一颗温热还在跳动的心,一股难以自言的痛从胸膛迸发,她再也承受不住,开始狰狞大吼。
“啊——”
“小都小都!怎么了?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呢!别怕啊别怕!”
身子被紧紧抱住,耳边萦绕着温声柔语,黑暗随着暖色的光的透入渐渐从何子都的周围散去。
“小都,醒了?做噩梦了?”
“嗯。”
“怎么又开始做噩梦了?是不是什么时候吓着了?”
“没事儿,平常的噩梦罢了。尘,睡吧,明天你还要上班。”
“来,我抱着你睡。”
“不用了,这样我会觉得挤,会睡不着。你睡吧!”
“……小都,听话!我抱着你。”
何子都没有理他,翻了个身背对他而睡,谁知人从她后面把她环抱了起来,她挣了挣见无动于衷,也就随他而去。
只是这后半夜,她却怎么努力都没法安然入睡。一闭上眼,腥红的画面便充斥在她的眼前。
梦中的场景,和转换性障碍病的种种描述,此时此刻竟诡异地重合到了一起。
她猛然间一个激灵,身子一颤。
“小都,是不是还害怕?”
何子都深吸两口气,背对着池尘的脸上一片凄楚,只是语气仍旧装得惺忪:“身子有些僵而已。尘,你把我放开吧!有点紧。”
“嗯,好,睡吧!”不得已,池尘只好抽回手,可身子依旧还是紧紧贴着她的后背。
何子都感受着来自身后的温度,心上悸动到发颤。漫天的苦涩随着四周的黑暗密密麻麻地充斥在她全身。她缓缓把手移到小腹,静静地感受着来自皮肤底下生命力的跳动。
她当妈妈了呢!她的肚子里,竟然已经孕育了一颗她和尘共同栽下的种子,这种感觉真的如媛媛所说的那样,太奇妙了!她的孩子,是她和尘的孩子!孩子……孩子……多少人在期盼这个孩子啊!可是,孩子,妈妈该怎么办?万一……妈妈真的不想你一到这个世上就面对既定的命运,妈妈真的不想到时候你对妈妈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埋怨和责备……
第二天,何子都等家里只剩下她一人的时候,再次把王医生给她的那张名片拿在手里,望着上面的一串号码,久久出神。最后,她还是把名片原样放回了自己的包里。
她怕了,这回她是真的害怕了。她潜意识里,总觉得如果她真的去做了这一次的确诊,那么,她的孩子,她的幸福,便也会永远随之而去,永远地和她别离。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再一次离开尘,再一次进入那个没有尘的世界?可是,现在的她,做不到了。那样日以继夜如凌迟般的痛,难道两年的时间对她和池尘的折磨还不够吗?
不!不行!
何子都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脸上是一份决绝。
可……转换性障碍……她的脑子里突然跳出这个血一样鲜红的名词。随即而至的是一连串她努力忽视却无法忘却的词:癔症、遗传、遗忘、冲动毁物、伤人、自伤、自杀?……
如果她再控制不住自己,或者说有一天她到了无法辨清所有的地步而错手伤害了她最爱的人,她又该怎么面对余下的人生?那个梦,那个她一次又一次反复做的噩梦,是不是也在一遍又一遍地警告着她:只有离开,才是最好的守护。
不!她得走!她得离开!离开这儿离开尘!她要找个谁也找不到她的地方,继续她一个人清清冷冷的日子。哦不,现在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何子都把手抚上小腹。她还有孩子。孩子……难道这孩子一出生就得背负由她造成的苦痛?遗传——多恐怖的字眼!这种像在身上剐肉的折磨,她一个人承受就可以了。作为一位母亲,她怎么能忍心把一个小生命带到这个世上却告诉他他未来必受的煎熬?这样的母子缘分,她如何接受得了?
一瞬间,一个念想浮上心头,侵蚀了她所有的思维。
池尘无意中发现压在床头柜抽屉最底层的妇产检查报告时,何子都正在前往医院的路上。
千千万万的情绪在刹那间的空白后像潮水一样淹没了这个喜当爹的男人,他当爸爸了!他有孩子了!他当爸爸了!他和小都有孩子了!他和小都的孩子!小都……对了,小都……
池尘稍稍平复了心中的澎湃,脸上却依旧是收不住的喜气。他急急忙忙地从口袋里抽出手机,找到号码就拨了出去。向来精明的池尘此刻完全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如若按平常冷静的思考,他很容易就该想到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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