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守谦不由得想起了二十二年前,他的小丫头刚出生,被瘴气所伤,本该夭折。是他苦苦哀求自己的挚友黑慎南,勉强为其施了还阳术,将唯一符合的命格——她父亲的阳寿借予一半给了她,她才活了下来。
但这不光造成了她被强留人间、先天缺陷,被人耻笑的一生,也造就了二十二年后,他不得不面临同时失去儿子与孙女的双重打击。
他命犯天煞孤星,早年勾心斗角、驰骋权势于尘土之上,害及无数生命。到老来,老天报应他膝下无荫,让他近死之心莫之能止却始终苟延残喘,生生辗转于骨肉分离之痛中不能自拔。
孟守谦苍老的心在滴血,他看着眼前这个和当年的他如出一辙的男子,狠狠地笑了他,如同笑着自己。
他对上官狂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他知道自己的实力绝对无法与他抗衡,但交出军队就等于丢盔弃甲,失去了最后一件能牵制他的武器。
上官狂炎已经把他当成了敌人,他难保他不会出尔反尔、赶尽杀绝。
但孟守谦不想让局面太过决裂而伤到小蘩,坦然于上官狂炎道:“十年前,老夫已年介花甲,饶再是何等精力过人,面对表面平静,内部早已危机四伏、波澜众生的局势也不由得身心俱疲,萌生退意。不管老夫愿不愿意承认,我都不再是那个正值壮年,辅佐先皇力挽狂澜于乱世,权倾天下的宁远侯。”
“所以,当年天武皇帝的颓势,周围种种的狼子野心、虎视眈眈,老夫看在眼里,却再也无能为力。”
“但退出了那个圈子不代表就能安然地置身于事外,老夫曾在朱熙照身边有多风光,那么他被推倒之日,老夫乃至老夫家族的命运就会有多凄惨。”
“于是,当年解甲告老之前,老夫大量安插自己的人到最不为人注意却最为强悍的西北军里,为的不过就是局势动荡之时,可求自保。”
“汲汲而为,权倾朝野几十年终是逃不过华发一把。我已经太老了,死亡是眨眼之间的事,再多的得意与功业也无异于梦境,继续执著岂非可笑?”
“老夫四年前没有即时趁乱起兵,眼下也自当不会去搅你与朱玉堂的那淌浑水。”
“孩子,你要明白,老夫纵使再冷血,也不会拿自己最心爱的孩儿来冒险!如果你是担心老夫有所图谋,既然我将丫头嫁与了你,你便大可以放心。”
孟守谦句句非虚,但上官狂炎显然并不相信这个当年是权术代名词的老人。
“那就把那支军队交出来啊,交到自己最心爱孙女的夫婿手上。这样,你少了烦恼,我少了顾虑,岂不合乐?”
但孟守谦并不让步。
上官狂炎怒极,他认定孟守谦为了自己的野心,甘愿牺牲孟筱蘩。
他最后摊牌,告诉孟守谦:“你以为我真的是来跟你谈判的?”
“你这座宅第周围现在全是我埋伏的杀手,灭你满门不费吹灰之力。到了那个时候,诚然我得不到那支军队,但主事者都死了,你觉得那支军队还能有多大作为?”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孟守谦反问。
上官狂炎扬起一阵不可停歇的狂笑。
他为什么不直接动手?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孟守谦无所顾忌,他有!
他可以杀掉自己的伙伴、师傅,甚至是自己的父母,因为他不曾被他们爱过,也不曾爱过他们。
可他无法杀掉自己所爱之人爱着的人,就算他们是他的敌人,他也无法做到!
看来,老天执意要他泯灭人性,却还是未能得偿啊!
上官狂炎的疼痛入髓,如有万种猛兽撕咬,如有万把利刃齐戳。他摇摇头,再也笑不出来。
“不要逼我动手!”他对着孟守谦低吼,声音凄苦,近乎癫狂。他已经被命运逼了太远,皇位抑或是孟筱蘩,他两个都要,不要逼他再选!
孟守谦明白眼下的情势容不得他有所周旋,交出军队已是势必。
他凝视着上官狂炎,刚毅依然。
“老夫即刻签军令,将军队移交给你,你可以派人贴身监视老夫,但……”他打着最后一个交涉,“你不能带走小蘩。”
“你的目的既然达到了,她就对你不再具有任何意义。把她还给我,这应该不难办到吧?”
孟守谦一心要夺回小蘩,他不能让这个男人再伤害她,他不能让她离开这个世界,却不是在他的身边。
上官狂炎沉默。他知道对面的老人绝非池中物,他害怕这是试探他的诡计,害怕他一旦知道他其实比他更紧张小蘩,会反用她来制约他。
终于,他做了日后他终将后悔一生的决定。
见上官狂炎与孟守谦下完棋,孟筱蘩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一手牵住一个。她浑然不知,被她牵着向前走的两个男人,是在用着一种怎样的心情看着她。
她不知道。
她知道的只是,那天晚上,上官狂炎着了魔似地吻遍她的全身,温柔而热情地进入了她的体内。
她很疼痛,却很充实。她忍不住微笑着哭了,她以为,老天爷终于不再捉弄她这个痴傻女子,给了她,她原本不可以得到的幸福。
眼泪还在颊边,她已安然入睡。
她醒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将从此走出她的生命。
虽然那个男人满腹勃勃的雄心,信誓旦旦地对着她的睡颜许诺——等着我,等我不用再去追逐权力,等我洗掉满手的血腥、满心的仇恨,等我拥有了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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