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被小手这么一戳,又看见弟弟笑了,太子哪还顾得上为什么哭,便用还沾满桂花糕渣滓的手去捏胤禛,兄弟俩就这么四目相对一大一小咯咯地乐呵。
“主子,您看着这哥俩,可不是一般浑的,”今儿康熙驾临,正与佟贵妃闲话,就听见这边哭声震天,连忙出来看,又是莫名其妙的笑声。倒是一打眼就瞅见握在一起的两只小手上还满满的糖渣向下掉,不由扑哧一乐,跟他们阿玛打趣,又拉着脸训了周围一圈,“你们这么多人怎么伺候的,快拿热毛巾来。”
康熙倒是没说话,只看着这对儿小小的兄友弟恭心里热和,踱着步子走到窗前,看太子收了颜色,规规矩矩朝自己行了礼,佯怒道:“跟这儿胡闹什么呢?胤禛才多大,桂花糕是敢给他乱吃的?!”
太子看他并不追究私藏了糕点的“罪名”,便放下心来,只低着头听训,倒是咬着唇偷偷瞥着胤禛直乐。
康熙哪里看不出来,心里摇了摇头,倒也只是笑。拿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另一只手也去捏捏小儿子的嫩手,满足的眉开眼笑,就此揭过了。
倒是佟贵妃亲自拿了毛巾,给太子和四阿哥擦了手脸,又嗔笑着拉过康熙的大手,细细的擦了,那种少妇娇媚之态,倒是惹得康熙一阵心乱。
贵妃却并没有理帝王之心,只是看着小太子乖巧的站在地下,想起已故的仁孝皇后,心里难免泛上些怜爱,抽出帕子替他擦了额上细细一层薄汗,虚点了点他的额头,“保成,以后想看弟弟,叫嬷嬷带你过来就好,别这么着急,这大冷天的,出了汗再冻着可不好。”
太子骤然听的叫他乳名,抬眼看见佟贵妃温柔的颜色,就像母亲一样,禁不住心里一酸,只觉得似乎满腹的委屈要往出倒,想倚着母妃大哭一场,但心里又隐隐知道,不能这么做,小脑袋并不真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只是眼圈一红,胡乱点头应了。
一旁被胤禛被嬷嬷抱在怀里,倒是看得清楚,一时也是万千想法无从道起。
看着虚岁也不过五岁的太子二哥,上辈子的种种忽然全部涌上心头。老三养在宫外,所以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自己是二哥唯一的弟弟,因养在佟母妃这里,兄弟俩便又格外亲近些,一直同进同出的,哥哥弟弟亲亲热热,兄弟俩的情分也不比跟十三差了。可后来怎么就一步步走成这样了?想起登基后带着胤祯去看废太子,那个战战兢兢的老人,怯懦的不敢受礼,早年顾盼飞扬的眼神黯淡了,卓然独立的傲气消弭了,那哪里还是他的太子二哥,分明只是一具老朽的躯壳,看恭恭敬敬地将他手抄的佛经献给自己,那场景,当真是尴尬至极,酸楚至极,无奈至极。
虽说二哥后来越来越偏离阿玛的期望,可兄弟们都清楚,或许那并不是他的错。一出生便是整个江山坠在头顶,每日如履薄冰,上有圣明皇父的切磋琢磨,中有最大的外亲索额图擎天柱倒,下面更是众兄弟谁也不比谁差的虎视眈眈,日日提心吊胆地等了四十年,可就是不见它掉下来,任谁都得被逼疯了,逼傻了……二哥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再看见汗阿玛朝着自己笑,笑的纯粹的不含半点深意,正是英姿勃发的年纪啊,胤禛更是酸楚的难过起来。阿玛一世英名,到晚年却被儿子们的野心折磨的日日难安。想起阿玛最后几年苍老衰败的模样,再想起穹庐里他殷殷拉着自己的手将山河托付的模样,当年的胤禛顾不上想,这一世的胤禛才哀悯不能自已起来,做过皇帝,才知道那个位置的苦,才知道那个天下的重。亿兆生民托诸一身,背后无人可以依靠,眼前无人可以支持,只剩下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天地之间,淌着荆棘,一路走下去,错了是千夫所指、遗臭万年,对了,对了也未必就能流芳百世,指不定反倒要被戳着脊梁骨咒骂。自己如此,阿玛又何尝不是如此?子孙众多却无人可以放心承欢膝下,日日跟儿子们谋算设计,注定不能如寻常父祖一般享受天伦之乐,龙驭归天最后一刻还要心心念念惦记着千秋传承,如何不累?
康熙笑吟吟的看着儿子,却觉得那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竟是复杂,这双似悲似喜的眸子里似乎有满腔孺慕,又似乎有说不清的悲悯同情,竟让他那一刹那觉得这个小儿子竟像能理解自己的所有苦闷辛酸一般……
果然是这两天太累了,康熙心里自嘲的笑了笑,再看胤禛分明是单纯一个小孩子,哪里有那么复杂神色,只怪自己眼花。还是笑着哄逗儿子:
“禛儿想帮阿玛,便要快快长大……”
胤禛此刻,才想着这皇室之中,竟是人人可恨,又人人可怜了,他素来信佛,前世以佛心看黎民苍生,今世才以佛眼看自己血脉亲人,转世几个月,到今日,才真正想开了,放下了。可怜生在帝王家,可既已至此,便是缘分,又何必强求。
看开了,便觉以往纠缠自己的念头竟都是无谓。自己不敢说到时候真能放下那个位子,却也没了那么大的念想。这一世二哥若能扶,自己与十三做个贤王,也算全了阿玛心愿,若终究像上辈子那样日渐毁了,便且行且看吧,失之我命,得之我幸而已。
便好好做自己的四阿哥吧,只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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