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理直气壮地说道:“木匠背地里说哲言的坏话,对哲言做不好的事,他老婆毒死了哲言,我难道不该报仇?族长和长老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要他们做主?”
北释应对这样不讲理的死孩子,本想抬手给他一巴掌,可又怕一时手重没了分寸,再把他给打死了,于是巴掌都举了起来,又十分不自然地放下,横眉立目地说道:“放屁!一族的人生活在一起,自然是有规矩的,族长和长老难道不会给你个公道么?”
长安从地上蹦了起来,早忘了北释先前那句什么“对比你强的人要尊重”的教导,大声道:“哲言又不能活了,害死他的人不该死么?”
好多年没有人胆敢当着他的面跳脚咆哮了,北释忍不住呆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张牙舞爪的小东西。
长安嘴唇有些发青——整个一下午似乎让他劳累过头了,然而丝毫也不减气势,指着北释的鼻子说道:“哲言告诉过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难道我得了公道,仇就不在了么?就能偷懒了么?再说给我公道有什么用?被毒死的人又不是我,给我那玩意儿干什么?”
北释怀疑这小狼崽子压根不明白什么叫做“公道那玩意儿”。
他说不定连字也不会写。
长安一把抢过小刀,大叫一声,再次往琼浆树上扑去,大开大合,玩命地砍,好像那琼浆树是他的大仇人一样,北释几乎怀疑他要保住树皮用牙去咬。
北释思考了一会,突然笑出了声,问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这小崽倒有些意思,那你说说,你不去找人报恩报仇,找我学刀干什么?”
“学不会刀,做什么都要听别人的,如何报自己的恩和自己的仇?”
北释没料到竟然能从长安嘴里听到这样一句话,对这小崽子几乎要刮目相看。
苍茫大陆间,手艺不重要么?自然是重要的,可为什么要以能变身的兽人为尊?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强,他们有争斗的力量,他们在这弱肉强食的北方大陆里能更好地生存么?
谁厉害,谁就是主宰,弱者没有权利主宰自己,这其实才是天地间唯一的规则。
又公平又残酷。
人可成兽……人可成兽……
北释自嘲一笑——本来可不就是一回事么?
第十三章 第一刀(中)
长安和北释吵了一架以后,感觉好多了,连胸闷都似乎消除了一点。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别人吵架,对于秃鹰部落里的小兔崽子们,长安向来是十分不屑的,一个个咋咋呼呼,一揍就软,跟他们实在没什么好吵的。
而他以前的监护人全都是哲言阿妍之辈,哲言生不得气,他生了气会难受得一宿一宿睡不着觉,第二天咳嗽得活像要断气一样,风一吹都要摇晃几番。
阿妍就更不能顶撞了——长安从来没见过自己的阿妈长什么样,他对女人唯一的认识就是阿妍那样的,怀抱非常温暖,连说话的声音也悄悄的、细细的,叫人听着听着就能迷迷糊糊地睡着。她那么柔软,闲来无事还不够她自己多愁善感的,想得伤心起来就不停地流眼泪,长安总怕她身体里的水被她这样泄光了,哪里还敢去惹她?
嗯……还有个木匠,那个不提也罢。
北释么……一看就很结实,身强体壮,长安一点也不担心把他气死。
长安知道北释厉害,厉害到什么程度,是他无法想象的。小孩已经发现了,这整个山头上所有闻所未闻的怪物们,都会躲着北释走。然而出于本能,长安就是不怕他,反而有种莫名地信任感。
他就是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害他。
长安受了第一个挫折,却并没有放弃。
他缓过了一口气以后,就重新提起刀,再一次投入到看不见头的练习里,这一回,他小刀出手的频率降低了,每一刀他都在揣摩、调整,没有一刀敷衍,整个人像是长在了那把刀上,周遭任何东西都无法打扰他,简直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直到天色已经很晚,北释过来把他拎走,打算指使他去生火。长安才突然闷哼一声,他如梦方醒地发现,自己两只手掌中间的嫩皮竟然已经全被刀柄磨破了。
对此长安却也不在意,自己呲牙咧嘴了一阵,然后便毫不讲究地、像抹鼻涕似的,把血往自己身上胡乱抹了抹,就活蹦乱跳地去生火了。
北释一句本打算问他“疼不疼”的话,就这样在他挂着一身的血迹一路小跑的背影下,卡在了嘴边。
男人怔了半晌,终于失笑道:“小牲口。”
小牲口日日苦学不辍,一时片刻也不停歇,每天晚上自己爬到房顶上去睡——北释随口一说,他还就当真了。
北释每日的生活内容,基本也就是打猎、采药,照料一下他园子里种的芽麦或者铸刀——铸刀要看他心情,有时候十天半月也不见他动一下,有时候三天五日不休息。
除此以外,他其实也无聊得很,得了空便指点长安一些,或者蹲在旁边嘴贱手闲地撩拨他几句。
长安一开始还会被他逗得一副气呼呼要咬人的模样,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渐渐练就了一番喜怒不形于色的绝学来。他对于刀术,本来就一点就透,得了北释的指点,更是举一反三,一日……可惜,却也没能千里。
刀是只能靠练的,再明白,他也依然捕捉不到琼浆树上的纹路,挥不出那样快的刀。
不过他也并不气馁。
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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