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忠看毕,踌躇道:“我若在此帮助屯田,几时得回去?不如一路行乞,以作归计。”正思忖间,忽见有三五个人骑马奔来,那些看告示的都让在一边。梁忠看那前面马上一个戴钹帽、穿绿衣的人,认得就是前日在舟中赚他主仆的歹人,便赶上前,一把扯住,喊道:“劫人的强盗在这里了,你好好还我主人来!”众人都吃一惊,马上那人大喝道:“我是内相杨府差出来采办的虞候,你那里来的乞丐,敢认我做强盗!”说罢,提起鞭子乱打。梁忠由他打,只是扯着不放,口里嚷道:“你前日说是襄州的公差,姓景,如何今日又说是杨府虞候?”那几个骑马的从人齐声喝道:“好胡说!这是杨府的时虞候,什么襄州公差?什么姓景?”便一齐挥鞭乱打。正在争闹,只听得几声锣响,一簇人马喝道而来,前面打着一对旗,上书“督屯”二字。那些看的人都道:“钟提辖来了。”便四散闪开。
梁忠见了便叫道:“督屯老爷救命,有劫人的强盗在此。”马上那人道:“谁敢诬我杨府虞候为盗?正要送你去督屯厅里打你。”道声未了,那钟提辖已到,听得喧嚷,住了马,喝问:“何人?”梁忠禀道:“小人是襄州梁秀才的家人,前日跟随家主出外,被这贼劫去行李,连家主不知坑陷在何处,今日在这里遇见,却到恃强殴打小人,伏乞老爷做主。”钟提辖听了,指着马上那人正待发作,却把他仔细看了一看,惊问道:“你不是时伯喜么?”那人也看了钟提辖一看,笑道:“原。”钟爱道:“你为甚至此?”伯喜道:“我今做了内相杨府的虞候,今奉杨爷之命出来采买东西,现有牌票在此。”便向身边取出牌票递与钟爱看。钟爱见了,知是真的,便道:“你们都到我公署里来。”言罢,同着时伯喜并梁忠一齐至督屯公署。原来,此时钟爱便认得是梁忠,梁忠却认不出钟爱,心里到怀着鬼胎道:“不想那督屯官儿恰好是这厮的相识,今番我反要受累了。”到得公署中,又跪下禀道:“督屯老爷救命。”钟爱连忙也跪下扶起道:“梁伯伯,你如何便认不得我爱童了?”梁忠吃了一惊,仔细把钟爱看了一看,跳起身来道:“好了,既是你在这里做官,须拿住这劫人贼,究问主人下落。”钟爱扯他过一边,附耳低言道:“他是杨府虞候,不便拿他,主人已有下落,我已见过,如今往长安去了。”梁忠听说,才住了口。钟爱对伯喜笑道:“难得今日两位旧相知叙在一处,大家不必争竞,且在我这里吃三杯,我和你两个笑开了罢。”便请伯喜上首坐定,自与梁忠下席相陪,命左右摆上酒肴,三人共饮。
伯喜问起钟爱做官之由,钟爱把遭际薛防御的话述了一遍,伯喜连声称贺。梁忠坐在一边,只把伯喜怒目而视,并不接谈。伯喜笑道:“老人家,你休怪我,我实对你说罢,前日之事就是你家主人的亲戚赖官人替栾大官人定下的计策,教我来赚他这半幅回文锦。你要理论时,须去寻你们赖官人来对他说。”钟爱道:“如今赖官人在那里?”伯喜道:“赖官人与栾大官人都投拜了内相杨爷,一个改名杨栋,一个改名杨梓,一个认做义儿,一个认做假侄,一个做了千牛卫参军,一个做了御马苑马监,好不兴头。这半幅锦已献与内相杨爷,你主人有本事时,自去问杨爷讨便了。”钟爱道:“既是主谋自有主谋,的得物自有得物的,不干这里时虞侯事。梁伯伯只把这话回复主人便是。”当晚酒散,伯喜别了钟爱,自与从人去了。钟爱方把梁生前日见了薛尚武,如今去谒柳侍御的话,细述与梁忠知道。梁忠闻得主人无恙,十分欢喜。钟爱留梁忠在署中住了一日。次日,把些银两赠与他,教他不必回乡,径到长安柳侍御府中去访问主人。梁忠依言,谢了钟爱,取路望长安来。途中见有柳府贴的前半锦图,他不晓得是柳公要寻梁生的,反认做梁生在柳府中要寻桑小姐的。因又想道:“我官人的半锦已被人骗去献与杨太监了,如何在柳府中?难道杨太监把来转送与柳侍御了么?不然,只是刻个空图样儿寻访小姐,那锦自不在了?”左猜右想,却不曾想到前半锦已在桑小姐处,那骗去的到是桑家的后半锦。正是:
不知桑是柳,翻疑柳是桑。
大家差误处,真堪笑一场。
不则一日,到了长安,一径至柳府门前访问梁生。门役道:“梁相公已赘在我老爷家里做了女婿,你是何人?问他作什么?”梁忠疑惑道:“我官人不要寻桑小姐,如何今又娶了柳小姐?”因对门役道:“我是他家老苍头梁忠,特地来要见主人的。”门役见说是梁家人,随即通报。梁生正对柳公说要寻访梁忠,探问骗锦人的踪迹,恰好闻梁忠来到,不觉大喜,便教唤进梁忠入见。梁生夫妇与柳公听说途中遇见时伯喜的话,梁生方才省得杨栋就是栾云。梁忠道:“如今官人既娶了柳老爷的小姐,可还要寻问桑小姐了么?”梁生笑道:“桑小姐已寻着在此了。”便也把柳小姐即是桑小姐的话对他说了。梁忠方才省得柳即是桑,途中所见半锦图,不是梁生访小姐,到是小姐访梁生的。
主既怀疑,仆又添惑。
今朝相见,一齐俱释。
当下,柳公晓得了栾云冒名,本初设计的备细,不觉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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