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煦起手,示意一旁仆从全部退下,自己则走至一侧落座。
一会儿功夫,大堂之内,只余宁贵妃与燕煦母子二人。
只剩两人的室内,兀然冷寂了下来,方才那母慈子孝的情景一去无踪。
谁也没有先行开腔,屋外有风吹起,鹤唳风声,吹过树干,吹过窗檐,夹带着微雨的s-hi丝,从窗隙间悄然泻入。
黑夜联合雨声,能加倍放大唤醒人内心深处的不安定因素。
心不安定,寂寞便不请自来,穿透肌肤,直抵灵魂深处。那些被宁苏青深埋心底的前尘往事也随之席卷而至,过去被放置的种种,尽在当下的这一刻爆发,如浪如涛,摧心裂魄,搅得宁苏青难以承受。
燕煦见她神色不对,不由倾身靠前,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关切唤道:“娘亲?”
宁苏青霎时回神,反手紧抓着燕煦的手腕,急切道:“煦儿,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你收手吧。”
燕煦看着宁苏青,她的母亲容光绝世,温婉如水,紧抓着自己的皓腕上,露出一只翡翠镯子,而越发衬得她肤色晶莹,欺霜傲雪。
“娘亲你说什么呢?孩儿不明白。”
燕煦说这话时,微微偏着头,额前的发垂落到脸前遮住了他的眼睛,以至宁苏青一时难以看清他的神色,只能从他讲话时微勾起的唇角上,窥见些许端倪。
她的孩子在不高兴,且在竭力忍耐着自己的不高兴。
当此之时,宁苏青本该适可而止,可这一次她没有,她也不愿。
“煦儿,就算娘亲求你了,你收手吧。”一字一字,宁苏青说的近乎恳求。
“娘亲,您别这样。”燕煦抬手拿开宁苏青紧抓着他的手腕,转而将其笼进自己的手掌之中,无奈说道,“您求得莫名,问的也莫名,最后也只能讨个莫名,孩儿是真的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煦儿,东都内疯行的传言我已知晓,也知道是你在背后c,ao纵,不要再针对你大哥了,帝王之位是个牢笼,皇帝才是这个世上最孤单的人,娘不希望你将来孤独一生,我们不要去争那个位置好吗?”
宁苏青起先的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和淡淡的无措,到了后半句,她又压下了所有的情绪,努力露出一个笑容,竭力欲说服对方。
燕煦闻之,眉一皱,猛然站了起来,刷的一下抽回了自己的手,盯着宁苏青的一双眼里,带着浓烈的探究之意。
“从小到大,我一直不明白,同样身在皇家,为什么大哥可以二哥可以,偏偏就我不可以,你和舅舅甚至不希望我涉及朝纲,母妃,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宁苏青从没有见过燕煦如此y-in冷的模样,这样的燕煦陌生的令她害怕,可却又熟悉的令她头皮发麻。
这样的燕煦,与她记忆中的那个人是何其的相似,宁苏青的目光不由有些恍然起来。
她说:“你出生的时候,相国寺的活佛替你算过,你这一生是闲散王爷的命,涉及朝纲只会粉身碎骨。”
燕煦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摇头道:“凡事信天,逆来顺受,这就是你的道,不是我的。”
“娘是为了你好。”
“够了,你真的为我好过吗?”燕煦反问,开始的不能理解,到后来的不想争辩,直至如今的渐渐麻木,燕煦已完全不想理会宁苏青到底为什么要阻止他,“不以自己的‘有所求’去量人,不将自己的希望加诸于人,这才是真正的为我好,而你从来就不曾为我好过!”
“煦儿!”宁苏青也站了起来,握上燕煦的右手,眼睛微微泛着红痕,劝解道,“你就听娘一句劝,收手吧。”
“娘,您累了,请回吧。”燕煦笑得温柔,可这温柔却昭示着他不会动摇的铁石心肠,他毫不留恋地挣开宁苏青的手,说道,“我差人送您回宫。”
宁苏青痛心疾首:“煦儿不要再走错路了。”
“走错路的人是娘亲你,夜半三更,后宫妃子不该走出宫门,母妃您掌管后宫又岂会不知?”
“娘亲若不走这一趟,又如何将走在歧途上的你带回。”
燕煦笑了,他平时就很爱笑,尤其是在宁贵妃面前的他,一向乖巧,天真,虽偶尔任性,但大体上是个脾气好又乐观的好孩子,眉眼总是带点稚嫩的神情,一副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先顶着的,从容又快活的模样,那么的光彩熠熠。
而不是如今宁贵所眼见这般,直接、笃定、高高在上,不留情面。
“凡心所向,自当前往,若生如逆旅,那我也始终不渝。”
错了,所有的一切都错了。
宁苏青跌坐回位,沉默良久,她的神色慢慢变了,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开口道:“你幼年时,我的宫里有一盆绿桃花,一直不见开花,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丢了它,或者重新栽一株?”
敛下的长睫掩住她的眼眸,宁苏青话音里怀念的味道很浓。
燕煦闻言不解,可还是说道:“您说那是故人赠送之物。”
“是啊,故人赠送之物,那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事了。”
细密的雨幕外是昏黑的世界,夜风呼啸着吹过,林木随之摇晃,影影绰绰。
三十多年前。
三十多年前,大襄还没有建都。
三十多年前,沈氏一脉还没有退回蜀中。
三十多年前,她也只是个普通江湖人士。
旧历760年,宁苏青刚过及笄之年,一手快剑已使得像模像样。
霜降之日,她辞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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