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死了,却又活了。
陈清酒气得牙根痒痒。
大抵世间之人就是如此,想死却死不了,不想死的,却走的比谁都快。
石棺严丝合缝,陈清酒却听到了风雨声。
狂风骤雨,倾盆而下,山洪咆哮,吞没生灵之时,亦将这口埋着陈清酒的四重棺椁冲出,一路颠簸,至柜山脚下,只落下个内层的石棺。
水势依旧上涨,放肆地舔着石棺,发出狰狞的笑声。
东方渐白,洪水停歇,石棺斜靠在河岸,棺盖被打开一角,光进不去,里面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
少顷,一只白如玉的手便扣在了棺身上。
寻常人用来形容手指‘白如玉’,便就是说那人手指温软细腻,而陈清酒的这只手,是那种常年不见日光,且透着病态的惨白色。
在这巍峨的山岭间,有一副石棺并不奇怪。
只是他这棺身上刻满了符文,如若此时有道行高深的修士经过,便能大概看出这些符文的意思。
这是镇压邪魔恶鬼的咒术――黄泉令。
陈清酒刚好能从那石棺缝中露个半身,他原本扶着棺身的手指此时挡在眼前,阳光从指缝透出,那双幽深的瞳目一半被晕染成浅灰色泽,一半依旧藏在y-in影内。
他面容其实生得端正,但是个人在荒郊野岭见到这种事情,第一反应决不会是上前帮忙。
陈清酒拭着从棺中站起,腰身却好巧不巧地卡住了,紧接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手指刚一扣在棺盖上,那些符文立即跟活见鬼似地,在日光下‘魂飞魄散’,生怕比别的字死慢了半拍。
棺盖被轻松推开。
山间寒雾重,连个鬼魅都瞧不见,陈清酒衣衫破烂,他身上多是划伤,却不怎么严重,唯有左臂上一道伤痕,淌尽了血。
“啊!”
这个时间,不知哪个山头的姑娘跑了出来,正巧看见这诡异的场景。
陈清酒偏头,只看到地上掉了个花篮。
“嚯……哟?”
女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自认为跑远了,刚俯身喘口气,眼前便落下一双白靴子。
“鬼!”
“嘘。”陈清酒右手抬起,遮捂住她的嘴,食指轻压在自己唇角,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莫怕,我不伤你。”
他的声音沙哑的有些刺耳,但若略去这点,以及那和死人样的面色,就单单一双清明的桃花眼,凡人都得动点尘心。
女子心弦微收,睁着眼睛看他。
“唔,问点事。”确定她不再大喊大叫,陈清酒耳朵落得清净,便后退半步,顺便将手中拎着的花篮给她,一副含情脉脉而又纯良无辜的样子,“你可知今朝何年?”
“已是,是,衡正二十三年了。”
“衡正,二十三年。”陈清酒低声重复了一遍,似在低语呢喃着:“但不知,太始已逝去几载……”
“三,三百年了。”那女子哆嗦着,下意识地又回答了一句。
“哦。”陈清酒微微眯眼,颔首看着面前这尚且温顺的女子。
女子被他瞧得有些面红,埋着头,像个花,越发娇羞。
“所以,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陈清酒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又冷漠。
“啊?”女子呆愣愣地仰头,微作惊讶。
她嘴里发出一声‘嘎吱’怪叫,随后头上的血泼洒而下,身子也如水般,化在了陈清酒面前。
陈清酒抖了抖指尖上的鲜血,随后又往衣服上胡乱抹了一通,落下一把手印,不管刚才的状况,径直往山上走。
“这才三百年,外面些肮脏货色就想方设法地要拉你出去,既如此,你何不如了他们的意?”
“有心人要算计得手,我如今斗不过。”陈清酒左手轻抚右手腕,腕中央销魂钉打入的印记犹在,他手微微颤抖,道:“现在不就是比谁,居心更不良么?”
“不反悔?”
那声音发出一声轻笑,陈清酒一顿步,竟是迟疑了好片刻后才支吾了句:“不反悔。”
“啧,小骗子。”
陈清酒:“……”
他发间有一支简朴木簪,簪身已磨损的不像样,说话间,一个小人便趴在了上面,小人无意抬头,看清了陈清酒的去向,顿时脸臭得跟婆娘的裹脚布没差。
“陈清酒你个混球蠢货!你要去哪里!”
如今已是开春,山中更是春色撩人,但陈清酒脚下蹬的这座,却比没妈的孩子还惨,漫山上下是决计找不出口·活物的,树木秃的跟那寺院里的和尚没差多少。
见此,陈清酒不仅发出一声喟叹,整个人却是气色都不错了,他嘴角隐隐上扬,也不知是给谁道了句,“回家。”
山顶上有一处屋舍,屋舍门晃晃悠悠地吊着,风大了些,就跟鬼嚎似地,还有节律,倒像是小寡妇上坟唱丧一样。
“呜,呜呼拉呼~啊~”
陈清酒轻手一推,门板轰然倒地,临死前还不可一世的给这丧歌来了个不错的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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