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川没有动,低声道:「可要属下提醒下丁兄?」。
「不必」。
刘瑾轻轻吐出两个字。
白少川略微踌躇了一下,还是开言道:「督公行事一向步步为营,徐徐而进
,丁兄如此招摇,怕会引得内外瞩目,届时惹火上身,坏了督公大事……」。
「小川……」。
刘瑾声音转冷,「你今日的话太多了」。
「是,属下知罪,属下告退」。
白少川不再多言,退至堂下,扭身而去。
「你这般宠着那小子,不忧心手下心生怨恚?」。
伴随着一阵咳嗽,高凤由后堂转出。
刘瑾眼神空洞地看着空旷厅堂,冰冷的脸上忽地绽出一丝暖意,「年轻人,
玩性大,且由得他吧,还能无忧无虑地玩上几年啊……」**********
**八月望日,奉天殿,大会朝班。
「臣钦天监五官监候杨源上奏,六月辛酉,雷震郊坛禁门、太庙嵴兽、奉天
殿鸱吻,八月初,大角及心宿中星摇动,天璇、天玑、天权星不明。此皆上天警
示,乞请陛下亲元老大臣,罢去内侍宠幸,安居深宫,绝嬉戏,禁游猎,罢弓马
,严号令,毋轻出入……」。
首辅刘健在班首听得暗暗点头,前几日老哥们王鏊在宫里被气得不轻,总要
给他出一口气,可说实在的,皇帝和他身边人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已经提得够多了
,刘阁老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拿这些说事。
正好瞌睡来了有枕头,所谓天人感应,天象有变,必然是人主所行有差,才
会引起上天示警,若不以此大做文章,刘阁老都对不起文臣之首的职业操守。
待马前卒杨源奏毕,刘健出班奏道:「人君所畏,惟天惟祖宗。皇上纪元之
初,天变迭见,是以仁爱警戒者至关。前代之典,凡遇天变,必减膳撤乐,今陛
下亦当每日早起,祝天拜庙,然后视朝,修身自省为政怠荒之事,以使民心可慰
而天意可回……」。
刘阁老毕竟七十多了,一口气说到此,润口嗓子,打算继续,忽听左班靠后
有一人道:「刘阁老之言,下官不敢苟同」。
还在班中的谢迁眉头一跳,此情此景有些熟悉,扭头看去,果然,蹦出来的
是兵科都给事中王廷相。
王廷相上前几步道:「湛湛青天,其唯有一,天下之国,何啻千百,天象之
变,千百国皆应之,国君行政之善恶,莫非一日月间皆同般行止?若天象之警,
皆为吾皇告诫,则上天何以独偏中国?」。
「这个……」。
刘健捻须不语,明人的眼界那里摆着,前番文华殿杨廷和与丁寿一番舌辩已
经讲得清楚明白,非要闷头死不认账有些说不过去;要是梗着脖子强辩说中华乃
天朝上国,其余皆蛮夷蕞尔之邦,老天就是厚爱大明你能怎么着这类的口水话,
不好意思,刘阁老还没有清末徐大学士那般把自己活成段子的勇气。
谢迁看着王廷相便觉心中有气,暗道这王子衡定是已和刘瑾一党,真个斯文
败类,当即出班反诘道:「那依王给谏之意呢?」。
谢阁老素来能言善辩,打定主意此番无论这小子说出什么话来也要当庭驳倒
,寻个错处贬离中枢,省得老给哥几个添堵。
王廷相向御座跪拜,恭谨言道:「与其敬天,不若勤民,伏请陛下摒鹰犬,
停骑射,节财省役,以宽民力,进贤去佞,振奋朝纲,赏功罚罪,匡正法纪,则
万民之幸,大明之福」。
王廷相想得简单,上疏便上疏,就事论事他没意见,扯那劳什子天变示警算
哪档子事。
刘健与谢迁对望一眼,不想王廷相是这般说辞,不过也无暇细想,自己想说
的话都已被说出来的,于是一同下拜,道:「臣附议」。
朱厚照本来兴致勃勃欣赏臣子互掐,不想转眼间矛头又指向了自己,节财省
役?我也得有财可节啊,光禄寺的供奉都减了,难道还要宫里一大帮子人天天清
粥小菜的过日子,凭什么啊,你们和你们儿子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凭什么苦
都让我受啊!朱厚照越想越气,眼看就要发作,侍卫一旁的丁寿拉了拉他衣袖,
悄声道:「陛下,退朝吧」。
丁大人可以理解小皇帝的怨气,可这时候翻脸,刘健谢迁皮糙肉厚毫发无损
,王廷相的小身板可架不住天子雷霆,丁寿着实不愿这位子衡兄变成了替罪羊。
狠狠看了下面给自己气受的臣子们,朱厚照咽下这口恶气,点头道:「你们
所言,朕知道了,退朝」。************大学士李东阳府邸花厅。
「王子衡乃气学门人,对天人之说见解与我等偶有不同,木斋何必与后进做
意气之争」。
李东阳温言宽慰老友。
「吾等良言苦谏,圣上置若罔闻,上疏弹劾,又都留中不发,视之若无,仅
一句」
知道了「便搪塞而过,如何使得?」
谢迁愤愤不平,用力拍着座下楠木交椅的椅子扶手,大声说道。
「木斋息怒,毕竟已上达天听,且待些时日,以观后效」。
李东阳笑着继续劝解。
「唉,只怕陛下身侧宵小环顾,蒙蔽圣听,终不得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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