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至一时光景,忽人声鼎沸,又说有飞机轰炸。均臣没去理会,又糊懵地睡着了。至五时忽闻重炮声及“啪啪”的机关枪声,以为是登陆战,连忙下床到外去看,黄包车还在走,无特状,后又闻警报,以为空袭,故复入梦。第二天见到裕元,裕元说是轰炸在汇山码头一艘待发的军用船,来回炸了三次,历时五小时,而晨二时又一机炸四川路电力公司。正说着,突然号外声传遍街头,买来看过,原来是美总统罗思福在白垩馆脑充血逝世。据闻黄金登时高过七关,狂跳千余万,夜头银元也自四千八跳至七千三,米也窜至十四万元,真是疯狂。号外又称,冲绳岛已完结,那里离上海仅六十公里,战火正在逼近。
均臣又跑去姨母家,打听情况。见到姨母时,姨母也说夜里吓着了,炮声如在身旁。姨母已将均臣的夹袍制好,又说泉今日进协兴行工作。均臣说:“泉已好久没来我处了,此人之薄情可知,实为我姊,不然……。”姨母瞪着眼睛听他说这恶话,但也没有反驳。这时家麦来电,拜托均臣帮忙二舅母去甬事,说要替其买升东丸的船票。于是离开姨母处,均臣就去申报馆疏散委员会,代二姨母问派司的事体。到了申报,委员会的人回答说可向保甲处付还市民证,并给有还乡证,如此则可至该会买白市船票。又据该会人讲,近有六只船在接洽,不过须登报后方可知,现在还没有。出了申报,均臣又往二舅母处。自二舅父殁后,均臣第一次进门,内骯脏非凡,几无立锥之地,他赶紧抄了市民证,即归。顺往外滩打探黑市船票,票贩说是船未至,票尚不能买。
待均臣从外滩回来,已是下午,张炳生来电约均臣等往他岳父的新兴铁厂,然后至闸北去玩。均臣便与湘泉和幼臣二人同去,跑得身上热透,好容易至其厂,炳生又有事外出,于二时三刻待炳生回来始动身。他们过桥入田野,惜天太热,不然沿岸垂柳,临风坐谈,可颇称快哉。他们不知不觉地进入了真如镇,亦有些小街小衖,茶馆有四五家之多,也有设赌摊者,想必这是其地之风了。均臣买汽水数樽,又买酒一瓶,生米一包归,大家在大树下席地而嚼,盛酒之碗系村妪处所借,可惜酒均太小,食不够味。有一农夫抱子站立旁边,与他们谈些做人的苦闷。
归途上,均臣与炳生闲话着刘廷章的阴险,均臣又问起炳初与袁小姐结婚成因,炳生含糊以对,或者他是恋爱的,他心虽强,逐渐被温柔所陶醉。到了炳初家,炳初强拉几个人等去吃饭,均臣他们只得入。原来他与其岳父“袁世凯”住一起,均臣真是悔不该来,但既入亦无法,好在“袁世凯”没在家。席上均臣吃了高粱后已觉昏糊,后又饮黄酒大杯,已半醉,便也不客气,也不叫炳生介绍其夫人,他夫人在灶下煮菜,大家竟也不作客气语。不过因均臣与炳生实无重交,竟受如此重待,大有惭愧之感。归时,均臣、幼臣、湘泉三人相交臂,一路狂笑。到店已十时,昏甚,马上入睡。
昨日與今日裕元均未來,恐是生病,均臣代其記賬。上午阿苹忽来电,说乡下有人来,謂均臣母病頗重,係傷寒,只看醫生二次,又說現已抬至寧波求醫,丽霞因心煩信暂未寫。均臣聞之頗煩惱,袋中無錢,一籌莫展,可怕和可笑的的思想起伏不定:對生真茫然,從未覺得自己有生命過,虛無思想濃厚,什么“偉大”“希望”“事業”皆虛榮、騙人而已,甚至辯證法也免不了哄人,因為人都免不了死,何必呢?白白將肉體去拋,換來的幸福又不是自己的。他反而又有些羨慕流浪生活,以後決不要娶妻自討苦吃,只是因為人有感性,所以對父母生活則非負擔一下不可。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天。
下午一時,周伯予来并拿了《大公》第一期,此时张炳生、湘泉也到。周伯予说本期《大公》上有《致青年書》一封,所刊皆極大膽,謂“日本在華撤兵有三利”,大膽的喊做“淪陷區的青年們”,他的目的是叫大家反對大陸戰,叫日人撤兵,叫重慶緩和態度。这簡直是不怕殺頭,但終于能刊出,恐有原因。當時大家看后大大高興了一下,以為有救星了,一定是進步分子來指導了。可周伯予說这或係日人授意,均臣觉得也很有道理。大家随后又談到大陸作戰問題,湘泉、伯予、炳生均主張登陸才可,均臣則以為中國民眾之力量也不可否認,但最好不登陸。後來炳生又說到其十七歲時在蘇州當过游擊之事,还曾出擊,曾放哨,但僅半月,就被母強拉回,張炳生尚決意不肯走,經隊長勸了才回。其母還帶了寒衣的,說若一天尋不著你,一天不回去。均臣听了甚感惊奇,怎么以前没听炳仁说过他弟弟曾有这么个经历呢。大家闲话一阵就到傍晚了,于是收拾东西,一起去了夜校。
这天是沈寂的《小說研究》,课前,沈寂把上次学生交的文章发给了大家,均臣写的是《我為什么要寫小說》,均臣翻看看到沈批道:“動機似很簡單,卻也很警機,從個人感情出發,對社會針砭,希望你能實現。”等語。一上课,均臣就对着沈寂发问:“请问你所作小說是何種哲學思想?”沈回答說:“你看不出嗎?那就是我的失敗,我的失敗。我没有什么哲学思想。你们要学写作,一定要大胆写所看到社会的一切,像张天翼一样。”均臣說:“张天翼我也認識,不過,我的環境不同,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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