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把脸埋进帕子里,继续哭。
“大妗子别哭,”赵野如画眉目一派温柔,轻声细语,“这张脸好歹披了人皮,何必哭成猴子屁股?——且慢,妳小姑子险些送命,妳不但屁事没有,而且拿了聘金保住丈夫,敢情这是喜极而泣?”
这下蔡氏不好再哭,在帕子后头向原智勇猛打眼色求救。
原智勇眼珠子飞快闪过身大力不亏的韩一兄弟俩,转向原婉然。她头上带伤,面色苍白,在韩一两人高头大马的陪衬下,格外娇小单弱。
“妹妹,妳嫂子一心想着咱们原家好,为妳再三受姑爷刻薄,怪可怜儿见的,妳快跟她说,明白她的苦心,谁都不能怪她。快,快啊。”
原婉然不响,默默打量厅里人事,每个人每样物事她都认得,却也都不认得,就连自己,都像做了鬼回来。
大腿上有什么东西在挠,她垂眸,两只皮毛黝黑泛亮的长长前爪搭来她身上,黑妞一下吐舌舔她的手,一下抬起黑漆漆眼珠子耷拉着眼角望着她,细声呜哼。
原婉然抚摸黑妞的头,狗儿身上的活气热气由指腹、手心度上来,她渐渐有了精神,正视原智勇。
“大哥大嫂,你们总说家里穷,必得嫁掉我,给哥哥凑钱免去兵役,可变卖家里七成田地,其实便够这项开销。”
原智勇见原婉然罔顾命令、翻起旧帐,狠狠瞪了一眼。正要教训,才张嘴便触及韩一冰冷视线,赶紧换上好声好气。
“妹妹,姑娘总要嫁人,早嫁晚嫁不都是嫁,难道为了多留妳在家一两年,叫哥卖祖产?卖掉田地,我和妳嫂子往后吃穿没着落,死后更没脸见祖宗。”
“那么,韩家下聘隔天,你便卖掉田地,给蔡重钱也免了兵役,这事并不是真的?”原婉然从头到尾被娘家蒙在鼓里,韩一消息灵通倒是晓得,绝口不提以免惹妻子伤心。出事以后,他思量和赵野即将出征,留下妻子一个人,担心她受不住原家夫妇哄撮又着了道儿,这才告诉。
原智勇盘算妹妹心软好说话,只消开口吩咐,便会替他夫妻求情,两个妹婿不看僧面看佛面,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谁料到原婉然不但不听令,而且反问到点子上。他面子上挂不住,脸红脖子粗脱口喝斥:
“关妳屁事。”
黑妞一下跳了起来,龇牙咧嘴,喉头低低咆吠,时时刻刻要扑过去开咬的架势。
原智勇往后紧靠椅背,蔡氏忙向原婉然道:
“婉妹妹,别惦记我们家那点薄产,你们韩家可阔着呢。大姑爷成亲前卖了不少田地,我打听得真真儿的,起码到手百来两,可他聘金没比吴家高出多少,妳在韩家的吃穿用度也一般般,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都用在哪儿呢?”
“自然是用在该用的地方。”原婉然不假思索答言。
蔡氏意外,“妳早知道了?”
原婉然摇头,这事她头一回听到。
蔡氏打蛇随棍上,道:“妳是当家主母,韩家的东西小到针头线脑都该有妳一份,何况百来两银子?妳可得好好盘问盘问,钱到底花哪儿去了、剩下多少、为什么没花在妳身上?”
韩一在旁纹风不动,一言未发,赵野抱臂冷笑,又是看好戏的神气。
原婉然沉默半晌,把脑中念头捋顺了,转成话语。
“相公成亲以前怎么用的钱我管不着,假使有钱剩到如今,就算一文钱没给我,也必定是因为有更紧要的用处。”
不管到头来这椿亲事中不中她的意,韩一问都不问便相信在茶水搞鬼的不是她,她自然一样信得过他。
蔡氏眼瞧没法挑拨离间,架桥拨火,便拍手拍大腿哭道:
“妳说姑爷把钱用在该用的地方,这是指桑骂槐挖苦我花原家的银子救弟弟啊。天么,天么,别人家‘长嫂如母’,我反要挨小姑子尖话。”
蔡氏放声大哭,原智勇心疼不已,脾气上来管他三七二十一,指着原婉然鼻子骂:
“白眼狼,大小姑爷为难咱夫妻俩,妳站干岸儿不帮腔,还不依不饶一块儿逼问。养大鸡鸭猪羊卖了叫人领去,牠们尚且一步三回头舍不得旧主,妳这大活人,畜牲不如。”
原婉然目睹哥嫂这一个叫撞天屈,那一个替这一个愤愤不平,俨然道理公义全站在他们那边,她像在暴风雪中走了一晚,彻骨的冷和累。
人得多轻贱另一个人,才能天经地义地辜负错待那人,并且丝毫不觉那是辜负错待?
“我不是不晓得你们把我当成能卖钱的活玩意儿,”原婉然轻声道,袖下的手握成拳头,密不透风,“可家里人就剩你们了,我想相信,我想相信你们对我好歹有点真心,哪怕一些些都好。”
所以她嫂子登门说上几篇知冷知热的话就笼络住她,被卖了还帮人数银子,满口谢字服下春药。
这人世在原婉然如同凉秋,有热的时候,但冷的时候更多,家人则是身上衣衫,虽然破成丝丝缕缕,好歹能带来些许暖意,强过精赤条条;她没承望那破衣淬了毒,更要命。
“婉妹妹,妳别说得吃了天大的亏似的,”蔡氏哭道:“不就是盲婚哑嫁吗,谁都打这么过来的。”
“是,你们没错,我错。”她恍忽笑了,“我这么蠢,你们不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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