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悠, 莫欢半眯着眼轻靠在大迎枕上。
连枝满脸踌躇,不知道回去薛氏问起, 到底要不要如实回话。
自打被薛氏抓过一回, 莫欢知道丫头同自己一条心很重要, 只轻声道:“净空师傅是我在佛音寺的旧识, 太太是知道的。”莫欢睁眼淡淡地看了连枝一眼, “如今太太身子才刚好, 一些小事没必要让她再挂念。”
连枝低声应是。
自家姑娘这是在敲打她, 连枝心思灵敏, 能听得出来。又暗暗告诫自己, 虽是从太太房里调过来的,可姑娘若是出嫁, 自己定要跟着出去的。既然做了姑娘跟前的人,心自然也要向着姑娘才是。
等回了家, 莫欢先去薛氏房里问安。
见莫欢眉眼舒展了些,薛氏心里也欢喜,又细细问了中午的吃食和玩乐,连枝口齿伶俐一一答了,只略去净空那段。
莫欢低垂着头,一边听着连枝回话,一边把玩着薛氏的手指。薛氏怕莫欢玩得累了,等一起用过饭, 又见外头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连忙催促着她回去梳洗休息。
回了屋, 南燕早早地把沐浴汤水备好了。莫欢梳洗完,身上只穿着一身鹅黄中衣,抱膝坐在临窗的炕上,披散着一头湿发,任由连枝拿大巾帕替她拭发。
莫欢把头靠在膝上,看着挂在柜边的那盏琉璃美人灯,微微愣怔。想起今日画舫中的种种,酸涩和甜意搅在一处,都涌了上来。
南燕正忙着收拾方才换下来的衣裳,见莫欢出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心中暗暗猜测:嘉少爷给的那盏灯早早地收起来了,姑娘独把这盏灯挂在屋里。自打元宵那日,时不时就见姑娘看着那盏琉璃灯出神。
心中涌起一个念头,又连连摇头,暗自唾弃自己想得太过,姑娘怎么会对一个和尚心生情意,虽然这个和尚是个王爷,可终究是个和尚。
南燕一番动静,引得连枝转头看她,替莫欢拭发的动作也不停,嘴里喊了南燕一声:“你站在那里摇头晃脑做甚呢,还不赶紧把床铺起来。”
南燕回过神来,呵呵一笑立马应了,却听莫欢喊了自己一声:“南燕,你把那盏灯拿来。”
莫欢想了想又道,“顺道点起来罢。”
南燕心里狐疑,手脚却是利落。把琉璃灯点了,放在莫欢跟前的炕几上,“姑娘小心些,这种灯最容易爆了。”
莫欢轻轻地“嗯”了一声,琉璃灯内烛火微跳,散发出淡淡柔光,把十二扇仕女图衬得淡雅空灵,隽永秀美。伸手抚了抚眼前那扇晓寒图,脑海一会儿是净空在元宵夜里执灯而来,一会儿又是画舫里他欣喜非常的眸光。
又想起今日她要出画舫时,净空突然喊住她,平日里淡定老成的模样早已不见,仿若情窦初开的少年,胀红了脸,话里踌躇道:“若是我……”不知为何,又生生地煞住。
莫欢心头失落,也欢喜。净空的感情比薛嘉仁更笨拙,更克制,却也更一目了然。莫欢扯起嘴角苦笑一声,他是要说些甚么?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一头乌黑的长发好不容易干透了,连枝又拿木梳替她通头。连枝垂头见莫欢盯着琉璃灯眼也不眨一下,怕她熬坏了眼睛,低声道:“姑娘,歇了罢。”
莫欢下意识地应了声,连枝只当她要睡了,便吹了琉璃灯内的火。莫欢只觉得眼前一暗,仕女图也跟着暗了下去,失了方才的华彩。莫欢眨了眨眼,这才觉得眼睛一阵酸涩。
见连枝要把灯挂回原处,莫欢微微迟疑,最后才道:“挂在床边罢。”
连枝不知这灯有何缘故,只当莫欢喜欢,便顺着她的意,挂在床边铜勾上。又连声催促她歇下。
屋里屋外皆熄了灯,只留一盏落地羊角宫灯,防着要起夜。
微弱的烛火透过罗纱帐,莫欢躺在帐内,半眯着眼看着美人灯模糊的轮廓,外头的梆子不知敲了几声,才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
次日御花园内,净空落了皇帝半步,半侧着身听着他说话。金福早早地让小太监清了道,和刘功两人落了十几步跟在后头。
春意渐深,初夏已至。御花园内百花胜景,皇帝也只淡淡地瞥了一眼,沉声道:“朕已经准了洪老头的告老折子,如今大理寺没个主事的,现在个个都挖着坑等朕往下跳呢。”语气虽是平淡,怒意却是不显而昭。
大理寺卿告老,大理寺少卿原就缺着。江宁知府会审没了主审官,自然搁置。今天。朝上为着大理寺少卿和江南污吏二事,又是一番好吵。百官明里暗里荐了不少人,半成都和李家颇有牵扯。
“现如今,朕倒找不出一个靠谱的来了。”皇帝不自觉苦笑一声。
净空垂眸思量,李家实在太过了些。这次江南一事,皇帝原不过是要压压李家的气焰,但凡李是道收敛一二,折些羽翼,皇帝看在太后和扶持之功,必定不会大动干戈。谁知李是道偏生要一个不落地把人全部捞出来。朝上和私底下对皇帝颇有怨言。
皇帝见他一声不吭,叹了口气。这愣小子倒是个倒苦水的好去处,任自己有多少抱怨的话语,他也只听着,一句不说。反倒自己说得口干舌燥,便歇了再说的心思。
皇帝脚步一停,转头看他,见他脸上淡淡的,笑道:“今日平西侯荐的人,你怎么看?”平西侯范增是范筠的父亲,同时兼任刑部尚书。今日朝上他荐了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莫征任大理寺少卿,主审江宁知府一案。
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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