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年节时候,这一年童家两兄弟都成家立业,颇得上司赏识。守义虽没有升了军衔,可皮具兵工厂却扩大了规模,也管着百十号人,七八个车间了。守忠更是升到了中尉,虽说还是作战参谋,可也能领不少饷。家里张氏心中欢喜,童掌柜更是在冬月天气还没真正冷下来就回来了,所带回的货物也因为物资短缺而全部脱手,都卖了好价钱。这下张氏更是觉得新娶的二媳妇是个福星,横看竖看都更心(满意)。童掌柜但见她们婆媳和睦心里就欢喜,也便不管那许多旁的事情。这眼见着要过年,就赶紧拍了电报,催着老大两口子也赶快回来过年。
这天守义下了工,慢步往回家走,不多远就来到一处独门小院。原来厂子迁址不久,他们就在这附近又号了房子,一是为近便些,二也是小两口乐得自在。这天已到腊月,早就下了两场雪,今天天又是沉腾腾(乌云密布的样子)的,看来又要下了。他到门口拍拍门,一阵冷风吹来,忙往竖起来的领子里缩了缩。“吱呀”一声门开了,探出芸香冻得红红的脸,见是他,忙开门迎了进来。
守义见她只穿了一件夹棉袄就跑出来了,皱了眉头说:“穿这点儿就跑出来,头巾也不罩,让风撇(吹)着,你就不圪颤(逞强)了!赶紧回家!”
“没事儿!我不冷,你赶紧进,正擀面呢!”芸香笑笑也不恼,在后面推搡着总归还是先让他进了门。
进了门,芸香从门背后拿下掸子来,上下把身上的土掸掸,又把掸子搁门框上使劲儿磕了磕,挂回去,笑着问:“你冷鼻子,快闻闻!做得啥饭?”
守义进门解了外头大衣裳,叠了放在衣箱顶上,先深吸一口屋里的饭味儿闻了闻,又往锅台跟前凑,被芸香挡住了,她说:“不许瞭(看),看看你鼻子灵不灵?”
守义笑笑脱了鞋,上炕盘腿坐下,说:“不让瞭就不瞭,还能有个啥?这十冬腊月的,也没现菜(新鲜蔬菜),不是烩菜就是熬肉,还用猜?我不挑,你做啥我吃啥!”
芸香见他不接茬儿,不依,又问一句:“让你猜猜么!你再好好闻闻?”
守义又闻了闻,思索了一会儿说:“不是牛羊肉,也不是猪肉味儿。你把鸡杀了?不是说好回顿儿(回家的时候)杀两个留两个,且不得(等不住)想吃了?”说完自己也笑了,“我也且不得了,赶紧捞出来吃了哇!光让闻味儿馋的人!”
“是兔儿!”芸香闻言又是好笑又有些恼,“我是那逼馋的人?啥叫且不得了?”说完把炖肉的锅揭开锅盖让他看了一眼,一股肉香扑鼻飘来,热气腾腾的锅里肉块在还算澄澈的汤里翻滚着,白纱布包着的各色调料袋子也被肉汤浸的有些发黄褐色了。
“嗯,闻见大料味儿了!哪来的兔儿?还有卖兔儿的呢?”守义闻着香味儿眼见锅又被盖上了,不由咽了口唾沫。
“不是买的,下午房东老人儿(老太太)来了。问咱们明年还号不号这院了?说是她家老二上山打的,给咱一个。”芸香一边擀面,一边说着。
“哦,剥了皮的?有皮我给你熟了做个毛领子,缝棉袄上头,可暖和呢!”守义一听有毛皮的东西就来了兴头。
“皮子能给你?人家还卖呢!”芸香剜他一眼,觉得真是不懂人情世故,手里抓一把玉米面当薄面(擀面条时为了不让面条粘住,会撒些干面)撒在案子(案板)上,又把擀开的面,三折两折又卷在擀面轱辘儿(擀面杖)上再次擀开。她抬起袖子蹭了蹭脸上被头发弄得痒痒的地方,不小心却蹭上了面。也不理会,继续擀,说道:“现在能吃上白面的人家可就是好人家了,房东老人儿看我预备和面还心疼的啧啧两声呢!说咱们有钱吃白面,为啥不买下一处院子。”
守义伸手过来,轻轻把她头发边上的面粉擦掉,说:“咱又不打算在这儿安家,买院子干啥?要不是怕厂子里吵着你,闲房可多呢!还用号她的?还不是为了清净自在?理她做啥?又不短她房钱。”
面全部擀开了,摊开来都超出案板了,芸香又横着叠成一个长条,拿起刀“刷刷刷”薄薄的柳叶面就切出来了,锅里的水也正好开了,她把面放进锅里,又拿漏勺(笊篱)撑撑(用勺子在锅里空掏几下,防止粘锅)锅底,不一会儿面锅就滚(水开)了。芸香又揭开炖肉的后灶看看,也差不多收汤了,接着剥了两颗葱,细细切成葱花,放在勺头里,倒上点油放点花椒面儿,拎起地上炉子上坐的茶壶(水壶),就着炉子火把葱(煎)熟了,“刺啦”一声倒进酱油碗里,拿筷子调了调,放在炕桌上,说:“到底也没咱那儿的麻油(胡麻油)熟的香。”
说完,看看面也差不多好了,她那漏勺先给守义盛了一碗,从肉锅里舀上两块肉,一勺子汤,给他端上桌去,筷子递到手里,说:“一个儿(自己)调上葱,吃哇!”
“你也吃哇!还做啥?”守义倒上点刚才熟好的葱酱油,把面拌好,见芸香还在忙,赶紧擏揂(提醒)道。
“你先吃,我再给楫(用筷子夹)点儿烂腌菜。这几天嘴淡的,就想吃点咸的。”芸香拿着一个小碟子,到窗户底下放着的两个腌菜坛子那儿,揭开盖子,先用打菜刷子(防止腌菜变质,用高粱穗制作的一种刷子)打了打,夹出一碟子咸菜来,也端上桌来。这下她才又给自己盛了面,压了火,坐上炕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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