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现在这么可怕。
他们已经离得够近,足以看清对方的面孔。约翰看上去极为憔悴,与几周前的店员判若两人。他的头发支棱着,眼下青黑,满眼血丝,不知多久没睡。他的胡子起码几天没有收拾,他的手在发抖,当他开口,329能闻到一点儿酒味。
“你是个婊子。”他说,声音发着抖。
这不是一句新鲜的辱骂,尽管约翰之前从来没有这么说过。329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应声,于是他保持沉默。
“我看见……我看见了。她在更衣室里操你,你甚至吻她!你让她这样对你!你对权贵卑躬屈膝就为了那些漂亮衣服,天哪!就为了一些吃的,为一个住的地方,你就屈服了吗?”约翰激动地说,“你根本不在乎,是吧?你可以跟任何人干,只要他们给你好处,你根本不反抗!”
他提起亚莎对329的包养,他提起几场来自路人的强暴,329为他知道这些惊讶。流放者的沉默并未让约翰满意,他拿枪顶着329的胸口,逼问一个答案。
329能回答什么呢。
“容许”别人这样对他?他从来没有“容许”的权利。亚莎的来去都随她自己的心情,恩典的施舍与收回毫无规律,329既没法索取什么,也不能抗拒什么。任何一个公民都能欺辱一个流放者,反抗只会招来麻烦。“反抗没有用”,329企图解释这点,而约翰勃然大怒。
“就因为这个?趋利避害,对着痛苦低头!”他神经质地挥动着手,语气中有着令人惊讶的绝望,“为什么不和他们战斗?你屈服了!为什么不坚持下来?为什么?”
“我做不到。”329轻声说。
“你当然做得到!你怎么会做不到呢?你可是,你……”
拿着枪的人哽咽起来,这个成年人捂住了脸,开始嚎啕大哭。这莫名其妙的反应让329困惑,并且感到一阵莫名的毛骨悚然。他小心地往旁边移动了一步,约翰猛地抬头,枪口戳着329的喉咙。
“你毫无尊严!一个囚徒,一个奴隶,一个婊子!”约翰歇斯底里地吼道,“你怎么能这样活下去?我再也受不了了!如果我是你,我早就自杀了!”
这可真奇怪,经历着这一切的人是329,一个旁观者却说承受不了。是啊,他的生活的确很糟糕,他是个流放者,他不能生育和被标记,他失去了半辈子的记忆,他在温饱线上挣扎求生,又落进一个难以捉摸的权贵手里……硬要问,329也说不出自己努力求生的原因。只能说人类的适应能力相当强大,哪怕活在泥里,也有泥里的活法。
死亡是个解脱,活着需要更多勇气。但只有活着,他才能看见人造太阳的光芒。只有活着,才能看见听见飞鸟掠过窗口。只有活着,才能抚摸柔软卷曲的红发。这些细小的、无关紧要的东西让他紧抓峭壁上的荆棘,哪怕血流如注,也不想松手。
约翰不是329,329想要活下来。
约翰用力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脸,再度抬起头。这一次他看起来不再绝望,不再愤怒,却更让人不寒而栗。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我会让你解脱。”他说。
枪响了,与此同时329猛然蹲下,子弹擦着他的发丝射进木箱。他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躲过第二枪。约翰倾泻着子弹,毫无保留,枪声震耳欲聋。329的手心和后背全是汗水,求生欲令他在狭小的巷子里不断闪躲,企图冲过冲过约翰逃生。飞溅的木屑擦破了皮肤,一枚子弹击中了他的腿,他摔倒在地。
329惊恐地看着枪口,他想爬起来,他动不了。
“嘘,别害怕。”约翰嘀咕,脸上闪着殉道者的光辉,“我将捍卫您的名誉,至死方休。我们爱您,我们……”
“不!”329用力摇头,“我不想死!”
“闭嘴!闭嘴!”约翰的声音猛地拔高,“您不是这样的人,是他们毁了您!您曾是我的偶像,您曾带着整个下城区的人民反抗,您的名誉本该一尘不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不对,你不是他,指挥官已经死了。休想顶着他的脸……”
砰!
首先是一个洞,只有指甲盖这么大,出现在约翰的额头上。然后才有“砰”,他的躯体向后倒下,摔到地上,血液与脑浆从洞中迸裂开来。空气中打开一道光幕,红发少女从天而降,她还没有站稳,便一头扎进329怀中。
329的心还在狂跳,事情发生得太快,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生死之间的恐惧混合在一起,让他浑身发抖。多荒唐,那些蔑视他的、憎恨他的人没有动手,声称爱他的人却要杀了他。多古怪,瞬间杀人救人正在他怀中哭泣,颤抖着,比他更加惊慌失措。
时隔六周,329又一次见到了亚莎。亚莎死死抱着他,用力得好似要钻进他的胸腔。少女的牙关打架,小身体哆嗦个不停。当她抬起头来,329看到一张惊惧的脸,总是游刃有余的贵族少女脸色苍白,哭得双眼发红。
她看上去更需要安慰,乃至需要保护,这让329无端镇定下来,下意识轻抚少女的后背。他的动作似乎惊醒了她,亚莎捧住329的脸,眼睛狂乱地上下扫视,搜索着任何可能出现的伤。她发现了329腿上的血迹,那抹红色让她瑟缩了一下,像被灼伤。
“一个小贼,太可笑了……我差点失去您了,都怪我,我这个笨蛋,傻瓜,蠢货,就差一点点,同样的错误。”亚莎喃喃自语,语速极快,好似受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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