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黎最后看了父亲一眼,忍下泪意红着眼眶,扭头又冲着温梓然吩咐:“梓然, 等阿爹入殓之后,你就先回娘家去吧。郑姨在边城扎根多年,有些自保手段,你和岳母也别在自己家待着,让她带你们另外寻个地方落脚,我让管家安排些人手过去保护你们。”
温梓然一听这话便明白,宴黎是担心战局有变。这一次胡人来势汹汹,如果边城再次被破,就不是去岁那么简单的事了,而将军府则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前世的将军府在城破之后便被屠了,那是温梓然的另一场梦魇。
但此刻温梓然闻言却握住了宴黎的手,纤细的柔荑略微用力,带着坚定:“不会有事的。哪怕阿爹不在了,我也相信阿黎能够力挽狂澜。”
宴黎闻言心头忍不住一暖,嘴角扯了扯,却实在弯不出个笑弧来。她只得放弃了去笑,拍了拍温梓然的手背语气坚定道:“好。我与你保证,只要我还在,边城就一定不会破!”
温梓然闻言顿了顿,很是不想听这好似带着某种预示的话。可阻止的话到了嘴边,却并没有出口,她握着宴黎的手,心道:罢罢罢,若是天命真不可改,阿黎有了万一,我便再陪她往阴曹地府走一遭又如何?说不定这一次她们还能一起走呢,可比前世追之不及好多了。
简单将家中之事做了个安排之后,宴黎便重新披上战甲,马不停蹄的出城去了。一直等来到军营外,她才从怀中掏出一条孝布系在了额间,算是避开边城与全营将士报了丧。
而在边城之中,温梓然果然没有离开将军府,她只是让人私下请了老板娘来,将母亲安顿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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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流逝总是似快实慢,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边城却不像知情人担忧那般被胡兵一击即溃,相反依旧固若金汤。甚至就连知道宴将军罹难的军营里,也并没有如众人所想一般人心惶惶不思战事,反倒是众志成城汇聚起了另一股冲天气势。
哀兵必胜这句话,在如今的边军中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
晏家一门忠烈,镇守北疆数十年,曾经枝繁叶茂的家族生生在北疆折了所有的枝叶,到如今只剩下了宴擎这单薄的一脉。他的官职是不如先祖高了,他手下的兵将也不如先祖广了,但晏家数十年积攒下来的威望也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并没有随着晏家的式微而衰败。
可以说,宴擎在边城的威望是旁人不可比拟的。但他却还是死了,与他的父兄一样死在盛年,死在战场上,死在敌人的冷箭□□下……当宴黎将报丧的消息传回军营,军心不可避免的收到了动摇,但与此同时,将士心中也不可避免的感觉到了悲愤。
所谓哀兵,可以不堪一击,也可以气势如虹,在这样的情况下端看怎样引导了。
就在宴擎中箭回城那几日,胡兵动作频繁,趁着边军士气低迷很是猛攻了几日,高副将等人应付得也是相当吃力。等到宴黎回来之后则不同了,她年纪轻轻官职也不高,按理是无法接手宴擎权力的,却在回营遭遇战事之后越发的拼杀在前,高副将等人想拦都拦不住。
边军的气势先是被宴将军的丧事一激,后又有少将军领兵冲杀在前,竟是迅速的被激励起了士气。原本得意洋洋的胡兵都被打懵了,想不明白失了主将的军队为何还能像狼群一般凶猛?
就凭着这一股气势,也凭着自身的狠劲,宴黎不仅守住了边城,稳住了人心,甚至迅速在军营里积攒起了威望。短短月余光景过去,她身上的肃杀威势越来越重,而叫她少将军的人也越来越少,更多的人开始像称呼她的父亲一样心悦诚服的叫她一声宴将军。
战局终是稳住了,边城的军权以一种不算平静的方式过渡到了宴黎手中。
头狼带领的会是狼群。宴黎没有父亲的老成持重,运筹帷幄也多有不足,但她骨子里却有着同龄人甚至是许多沙场宿将都没有的凶戾与野性。放在往常顶多就是和人动手时折人条胳膊,放在战场上再被鲜血一激,却是能带动手下将士越发勇猛凶狠。
期间自然也会损兵折将,事实上战争就像是一台绞肉机,军士们只要踏上了这片地域,再出来时会是何等模样谁也不清楚。或许全须全影,或许缺胳膊断腿,或许马革裹尸,更或许直接变成了地上被马蹄践踏的肉泥……血腥和凶残得让人闻之色变。
战争洗礼着每一个人,将每个人都打磨成了另一番模样。
宴黎心里憋着一股气,是父亲的离世的悲痛,也是晏家传承的责任----其实宴将军离世前曾给过宴黎选择。其一作为女子,她可以带着温梓然远走高飞,带上晏家的钱财安稳度日再也不要理会北疆之事。其二作为晏家的后嗣,她要站出来守住边城,保护北地百姓的安危。
当日宴黎离开将军府,带上了父亲留下的佩剑。如今战场上杀伐无忌,百炼精钢打造的佩剑也因饮血过多险些卷了刃,那一条条人命都是她的复仇!
或许是宴黎每战冲杀在前太过凶残,胡人谓她如狼,也或许是她幼时的经历再次被人提及,知她本是狼群养大。不知何时起,前世“狼将”的名号再次在战场上出现,而她战旗所过之处总能让胡人胆寒几分,想必将来她的名号也会被这些胡人带回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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