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娘原会弹琴,随站在船头听去,弹的是《虞美人》,又听他的宫弦忽然声高,又听着宫忽转商,悠悠扬扬,真是如泣如诉。嫣娘不觉也掉下几点眼泪,只怕撑船的看着,连忙拭去,心里想道:“这个人到是钟于情者,不可不见见。”又想:“这隔着如此高,怎么上去?”就问了船家,撑船的说:“相公要是上去,就叫人放梯子下来。”嫣娘说:“就烦你叫一声。”撑船的叫应了,上头放了梯子下来。撑船的说:“相公上去可以就从前门去了,前门就是秦淮后街。”嫣娘说:“我还未带银子来给你船钱,我送你个东西罢。”说着,将手上玉镯去下,赏了撑船的,就上梯子去了。上来就是月窗跟前,隔着帘子一望,望着那里边一个人还在弹琴,映着帘子,真像烟笼芍药一般。这里放梯子的人将梯子收上去,就要进去,向那人说好出来迎接。嫣娘拱拱手,就站在窗外,听他一曲弹完了。那人也看着窗外有人,就出来迎进去。嫣娘进去一看,那个美人尚在绿鬓初女,不觉大惊,想道:“如此妙点,如此妙枝,可敬可敬!可羡可羡!我在他旁边站一时,也不枉虚生一世。”嫣娘看着、想着,就来到了那美人身边,那美人说:“相公请坐!”嫣娘说:“这般仙府,岂可容我浊物站在这里,还恐有玷清秀,如何敢坐?”美人说:“相公真是君子也,毋乃木谦乎!”就让着坐下。嫣娘问起:“请问妙字?”美人答道:“不敢,贱名宜人。”嫣娘说:“妙哉!妙哉!真无不宜也。还请问妙龄?”美人答说:“十二。”嫣娘大惊,说:“奇哉!奇哉!与我同庚龄矣。”又说:“请问此处即是宜卿一人乎?”宜人说:“妾乃吾母之少女也,不曾学倚门卖笑,此为吾之侧室,不意相公箫史下顾,妾非美玉,何敢劳尊?”嫣娘说:“宜卿所言,吾此时一些魂魄俱付之卿身矣!吾亦无言可答,但有一句不敢说的话,不知尊前容纳否?”宜人把脸一红说:“何妨!”嫣娘起来,走到宜人身边,低声说道:“可嫌我否?”
宜人把脸一红,斜着眼看了一眼,又笑了一笑。嫣娘深深作了一揖,就靠着宜人坐下,又低声说:“此事吾当善谋之,卿可能徐待之?”宜人把脸又一红,把心一指说:“此处虽妾之静室,然亦非相公久居之所。但不知相公何处人?来此地何事?”嫣娘说“我家在雨花台西边。在我是来这里赴考的,我父亲也在这里。”宜人说:“你快些回去,看你父亲找你。你若要再来,却也不妨。”嫣娘听他说父亲找的话,就不敢再坐,站起来又依恋了一会,宜人扯着手,送他从一小夹道到大门去了。
嫣娘到了寓处,正好他父尚未回来。家人们问他:“到哪里去了,叫俺们好找?”嫣娘支吾了一会,就躺在床上细细的想着宜人长的那个模样,毋也息不了。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巧遇 重访
话说嫣娘在床上躺着想着宜人一时,常兴回来了。嫣娘只推身上不快,常兴只当是真的,又摸摸他的头,就说:“头倒不热,只怕是多吃了东西了,你躺一时罢!”却正合嫣娘之意,嫣娘又装着哼了两声。到了第二天,嫣娘不敢仍然装病,只得起来,又看百~万\小!说,写写字。过了一月,嫣娘总不得个空去宜人那里看看,心里却时时在宜人身上。又跟着院试近了,不免又忙着用了几天功。常兴又叫家人去办场务、备卷。
到了考期,嫣娘进了场。到未初时候出来,甚是得意。
常兴接着,又问了他的文章可好,嫣娘不免公然自赞了一番。到第二日,放了榜,常兴着家人去看,家人尚未回来,报子就报了,进了第二名。常兴同嫣娘甚是欢喜。第二日又覆试,至于奖赏送大人,一番应话是不必说了。送了大人,常兴就叫家人即时催了轿子,一齐回来。嫣娘实打算可以再住几日,偷着好去盼宜人一盼,那知立时他父亲就着回来了,嫣娘也只得饮恨吞声而已。
到了家,常兴又请了客。郑氏也是欢喜,并娟、、关、窈更是非常的欢喜,是不必说了。只有嫣娘每日不惟不欢喜,反长吁短叹的不了。娟、、关、窈他们时常同他说笑,他不过勉强应酬而已。常兴、郑氏每每见他这样,只当是在寓处的病未好。
到了八月下旬,雨花台临近有一处禅院,名净因庵。庵中桂花最盛,又有几处亭阁,最是幽雅。每年到桂花开时,游人如蚁,常兴想叫嫣娘去敬敬。一日早晨,常兴叫人到园里将嫣娘叫来。嫣娘来了,常兴说:“你天天在园里闷坐,何不今日到净因庵去看看桂花?”嫣娘说:“好,我已经吃毕饭了,就去罢!”常兴说:“叫个人跟着。”嫣娘说:“庵不远,何必要人跟着?”常兴说:“你自己去也使得,早早回来。”嫣娘答应着去了。
出了门,果然去看花的不少。嫣娘也迤逦而去。到了庵内,看那佛殿前是五株大桂树,上头的枝叶把天都遮着了;又见几处禅房小院,也有几株桂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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