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是我最后一次见赵俊玲,以至多少年后,我听到了她的传说,如她所愿,她果真成了赵家的顶梁柱,成为了一代女强人,只是,遗憾的是她终身未婚,一生未嫁
正午钟头,给长辈人一一敬酒,老爹老娘笑着,爷爷奶奶笑着,只是最后爷爷接过酒,说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人有人的活,鬼有鬼的生有时候,不要想着去改变什么,要想着去接受什么”
“接受什么”我问了,他却没有说
老古怪最是得意哼着小曲儿,整个一老顽童似的接过酒,笑着笑着却笑红了眼
“九斤儿,能喝上这杯酒,这就是我一辈子的福了”老古怪拍着我的肩头,一饮而尽
我敬过了白老班主一杯酒,他端着酒笑着笑着,却颤抖着撒了满地,他说,这杯酒他等了一辈子人,一辈子鬼,可到头来喝上了我这一杯,却终究没喝上她那一口
是啊,没喝上她那一口,永远永远也喝不上了
“爹”小鬼婴坐在白老班主怀里,颤兢兢的望着我,问了声,“爹,以后我还能叫你爹吗”
我说,“能,一声叫爹,一辈子都是你爹”
“那我能叫她一声娘吧”小鬼婴望着程曦,一句话程曦止不住了泪,哭了个泪流满面
“能,能他是你爹,我就是你娘”程曦哭着,流着泪小鬼婴却笑着,稚气声声的叫了一声,娘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问这一句,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叫这一声娘,是他欣然接受了小花旦儿的离去,还是他舍不得这最后一个“娘”字,我不知道也不敢妄加猜测一个孩子的心,直到后来的后来,有那么一天我忽然明白了,有一种东西,叫做母子连心
最后一杯酒儿,是敬给老瘸子的或许这一刻,我也该叫他一声爷爷。
可就在老瘸子端过酒的一刻,那双手禁不住颤抖了一下,他一手抓着我,一手抓着程曦,似有魔障的念了声,“五弊三缺一线命,原来原来是这样”
“这样哪样”我问了声,他没有应声,笑只是笑,最后仰头喝进了杯中酒,一手拍着我的肩头,“九斤儿,真不知道上辈子我爷俩,得欠你了多重的债,多重的债啊”
债多重的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世,现在我亏欠的是程曦,亏欠她一世阳寿,一张俏脸,还有死后那一丝割不断的执念
或许,我还是太年轻,太小他看到的,我终究还是没看透
每个人都有话,每个人都透着一股似懂非懂,走过,路过,经历过如此之多,我终究是看不透他们,但回过头,转了念人最看不透,其实是自己,真的是自己
洞房花烛夜红帐蔓蔓,红烛点点,摇曳烛光,我抱着怀里伊人,一如当年在大学的梧桐树下,我抱着她,踩着浓秋的落叶漫步在月光下,只是那时的她,俏脸盈红嘴上洋溢的是笑,而现在的她满目创伤,刀痕斑斑,回应我的却是一句话
“九斤儿,你还会再爱上我吗”
冷不丁的一句话,猝不及防,我愣住了一瞬,那般红火荧光下却氤氲起了一丝不一样的压抑
我沉默了好久,终于吐出来一句,“都拜了堂,成了亲,现在这个问题还用问”
无声的回应,程曦笑了,笑着笑着却又是哭了
那一夜,没有什么一刻,也没有什么翻云覆雨,我站在窗台边,我守着窗,她守着我,看窗外天高云朗,风轻云淡
一夜夫妻我为程曦续上了十年阳寿
我亏欠她的,终于算还上了一笔
故事到此,本该是一个喜剧,老人天伦之乐,儿孙新婚之喜,可想不到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我推开爷爷奶奶的门,床头上老爷子靠在墙头儿,奶奶依偎在他怀里,就这样就这样亲昵着,安然的离去了
留给我的唯有一张薄纸,一行新字
“不要问我老娘是谁,也不要问小花旦儿的尸身在哪,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伊人故离去,珍惜眼前人”
太奶奶是谁我不知道,小花旦儿的尸身在哪,我也不知道或许,这将会是一个永远的谜,因为,老爷子走了奶奶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
十天从帝陵一战,到此十天匆忙紧促,我终于明白,为何爷爷奶奶会匆忙的为我了结了婚事,原来这,也是在了结他们一桩心愿
回想起十天前的一幕,回想起那鞭炮声中,徐徐上了九天的孔明灯,我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为何阴司之人会突然离去,也明白了那孔明灯下,所谓的向天借命不,这不是借命,是换命以老爷子的十年阳寿,换奶奶十天的命
其实,他们一早就料到了今天
十年换十天,情到深处,又怎是笔墨能形容的出
生不能同日,死尚且同时
或许,对他们来说,这也该算一种幸福,一种不甘中不幸中万幸的幸福
九龄高寿,一葬同穴,算的是喜丧,那一日,张罗打鼓,鞭炮声声中,起丧送殡,我把两位老人送上了老龙山的路,只是,从起丧送殡到老龙山一路,我没流下一滴泪,不是我不伤心,不难过,而是我真的流不出眼泪了
老龙山下添新坟,一抔黄土埋旧人
一铁锹的黄土入坟,突如其来一阵的黄沙风卷起了半边天,我停了手里的铁锹,眼瞅着一卷黄沙过,眼前一变物是人非
“是你们”
我望着眼前,黑袍子遮身两道人影,梦幻情,沐影空我想不到的两个人
“她来过,把他带走了”梦幻情念了声,望着一座新坟明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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