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你偷偷跑出来,在踩起来吱呀作响的戏台上为我唱了一段戏。你可还记得,是什么?”
她说起来,竟盈盈含泪。
苏慕抿住了下唇不答,我却能清楚地瞧见,她搁在一侧的手紧紧收拢,用力得指节都发白。
五太太瞧着她,如慕如诉的嗓音低低地哼了出来:“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这首《长生殿》她只在院子里唱过一次。
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惟愿取,恩情美满,地久天长。
☆、(十五)
我并不似我想象中那样难过,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好似总有一些沉沉的东西在心里悬挂着晃悠,最后被人一把扯了去,安稳了,踏实了,却也悉数掏空了。
竹林在微风中婆娑着细碎的声响,叶子沙沙摩擦,突然想起院子里苏慕的那方几案上,层层叠叠的一方梧桐天。
五太太的秋千荡一下,梧桐叶便抖一下。隔壁的五太太笑一下,苏慕翻书的手便停一下。
我扶着剪春的手慢慢往回走,走过前院快要枯败的荷花。我一路想呀想呀,脑子里竟只有四个字——原来如此。
原来她那日在湖边唤的卿卿根本不是我。
五太太说得好,精通医术又同我亲近的苏慕怎会不晓得枕头有问题,却为了她心尖尖上的五太太,如此不动声色地隐瞒了下来。
我怀孕时没有过害喜的症状,到现时落了胎,竟突然很想吐。
手里的绢子落下来,飘到荷叶上,半黄的叶子恹恹地搭着,要谢的荷花萧索地耷拉在一旁,静待着腐蚀风化。
耳旁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我一回头,苏慕的贴身丫鬟扶夏笑吟吟地对我打了个千儿:
“六太□□好。可是来瞧大小姐?大小姐应当在书屋呢,扶夏领您进去。”
我一怔,摇头:“闲来走走罢了,我这便回去。”
扶夏点点头,热络又抱歉地笑:“方才三太太喊我过去描开春的花样,底下的丫头子又不晓得哪里偷闲去了,怠慢了太太。”
“不妨事,”我对剪春示意,抬脚便往回走,想了想又侧头对扶夏添了一句,“也不必对大小姐讲了。”
回到院子时我不受控地往隔壁瞧了一眼,门开着,几个小丫头坐在门槛边嘻嘻哈哈地翻花绳,本在一旁为五太太拾整秋千的长生见了我,忙过来向我请安。
我瞧着她伶俐的下巴,半晌才说话:“你原本便叫长生?”
耳畔响起方才五太太悠悠的唱腔。
长生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恭恭敬敬地诺诺回道:“回六太太的话,我原本唤作坠儿,被拨来伺候五太太后才改的这个名儿。”
“五太太给你改的?”明明心下已清楚明白,我却莫名地轻声问。
长生低了低头,答:“是。”
我闭了闭眼,再没有别的情绪,脑子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我侧过头,便要回院子里去,长生犹疑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嗫嚅着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我停了下来,垂下眼眸:“倒是不错。”
☆、(十六)
苏慕的生辰办得很热闹,即使我昏昏沉沉病了两日,依旧能在满屋药香中闻到一丝府内烟火的硫磺味,鞭炮鸣了一整日,屋子里的丫鬟也被拨了几个去帮忙,灯笼挂到了我前院,浩瀚浓重的夜空中照着喜庆的红光。
阖府的热闹中,唯有我守着一院的清冷。也不知是老爷体谅我缠绵病榻,还是怕我冲撞了大小姐的喜气,特意命我不用出席贺寿。
我只着了单衣裹着披风坐在院子里抬头瞧漫天的烟火,姹紫嫣红,火树银花。隔壁的院子安安静静,五太太早早地便出了门,穿了她最爱的桃红色衣裳。
忽而想起那日我在回廊挑拣窗纱,苏慕对着桃红色的茜纱说:“这个颜色好。”
我回过神,几个跑去看热闹的丫头嬉闹着跑回来,见了我笑道:“太太不去可当真是可惜,老爷竟请了清平班的方老板,大小姐才点了戏呢。”
我一怔,问道:“点的什么戏?”
当先的丫头似乎不大记得,一旁的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子上前笑着回话:“回太太,点的《长生殿》。”
我垂下眼帘不语,剪春为我渥着在夜风里冰凉的手,将几个小丫头遣了,又命人为我端来一盅香薷饮,这才去小厨房为我督着熬药。
我捧着小瓷盅一点一点地喝,喝到牙关都发颤。
至了半夜,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苏府的热闹这才消散了一点,玲玲的乐曲声将歇了,烟火也燃尽,雨意湿凉,我正要回房,却见门前的小径上散了一盏琉璃灯清清冷冷的光辉,随着执灯之人的步伐摇摇晃晃。
那盏琉璃灯是苏慕的。
我将门掩了大半,将身子隐在门口的阴影中,琉璃灯一晃,苏慕清俊的步伐缓缓,她执着一柄青石色的伞,微垂着头,迁就身边人的身高,伞下的五太太掌着苏慕的琉璃灯,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静默地缓步走着。前路湿滑,五太太执灯的手往前探了探,落上了几滴雨点,苏慕探手将她的手腕拉了回来,却没有收回,只轻轻地覆在她的手背上。
许久以后我总会想起这个雨夜,一撑青石伞,一盏琉璃灯,两个静默不语的人。
直到她们的脚步声消失,剪春才从小厨房出来,一边慌忙给我撑了伞,一般小声地埋怨几个丫头子不尽心。
我有些乏了,便裹紧了披风要回屋,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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