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钟放下了。
南轩横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怎么,朕令人专烹了来的雪水,还是入不了苏公子的法眼么。”自拿过苏清雪那盏茶来看,登时便是面沉如水,劈头将茶钟向那奉茶宫女摔过去,怒道:“好个没记性的东西!朕是怎么吩咐的?这种东西留了做什么,拖出去打死!”那宫女头面上本被滚热的茶水烫起了一连串的水泡,更是吓黄了脸,一行血水一行泪地哭着求饶,已被内侍架起来往外拖去。
苏清雪知那宫女不过是撞在南轩气头上,算是代己受过,又见她凄惨,心中不忍,在御案边跪下道:“陛下……”南轩截口喝道:“没你说话的份!朕要你看那份折子,你这半日做了什么?朕召你过来是为了喝茶的么?”心中却也觉得为了烹茶小事处死宫女太过严酷,挥手命人放开了她。那宫女带着哭音谢恩不迭地去了。
苏清雪跪在当地,拿过地上的奏折,不多时看完了,便依旧放回地上,仍是跪着不动,也不说话。他头垂得低低的,额发拂下来遮住了眼睛。南轩又是高高地坐在二龙戏珠绣榻上,看不清他脸上神情,却也不理会,只是冷道:“你盼了好久的东西终是看到了,还不开心么。”
苏清雪肩头微颤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仍是不语。南轩却从他发间看见了他晚云黯淡的眼神,心下一颤,不由后悔对他如此冷语相向,捡起那奏折,放软了声音道:“起来,不必跪着。”又有宫女重烹了茶来,这次半片茶叶也未放,只是一钟雪水。南轩亲捧了送到苏清雪口边,苏清雪略向一旁避了避,却躲不开,便就他手中饮了一口。原来苏清雪不喜饮茶,素来只喝清水,尤爱新雨雪水,南轩早是知道的。
自取了绿石砚那日来,南轩对苏清雪虽是一般的宠溺,却恨他不爱惜自己,又舍不得拿他怎样,将气全出在身边一众内侍宫人头上,已是不知多少人吃了多少苦头。事后想来,又怕苏清雪知道自己是迁怒而不快,恰好晚间下了雪,南轩忙命人烹煮雪水,想要讨苏清雪欢喜。
不想当日刘齐递上请旨赐死苏清雪的折子来,南轩一怒将他下了廷尉府狱,说给苏清雪听时,他却全然不在意,还道不宜重罚刘齐。南轩又是恨他作践自己,又是恼他辜负自己一片回护之心,相识十余年来初次对他发了火。可看他这般默然不语地跪在自己脚边,又是不由得大悔。
当下拉他坐在自己身边,柔声道:“怎样,是不是比井水河水好些。”苏清雪仍是低着头,道:“陛下吩咐准备的,哪有不好的。”南轩叹了一声,道:“清雪这次真的生气了么。”碍着这许多内侍宫人,也不好如何软语哄劝。
苏清雪仰起脸来看着他,轻道:“陛下将刘齐交给我处置,好么。”南轩看着他清冷的眼,忍不住怒气又升,道:“你又要做什么,还嫌不够么?”苏清雪不语,停了一会儿,起身往殿外走去。南轩气道:“你去哪里。”苏清雪回身道:“我累了,要回去睡了。”言罢袍袖微拂出了殿去。
南轩直是给他气得怔住,半晌怒气冲冲地取了一本奏折来看,却是不知其意,抬手甩在了御案上,也离了宣室殿回寝宫去。一路气恼素来温顺乖巧的清雪竟会如此不近情理,越想越怒,赌气命人召陈婕妤来侍寝。
南轩进了寝殿时,却看见苏清雪正坐在书案前画些什么,满心怒气不知怎地就消了大半,走过去自后面抱住了他,道:“清雪怎么会在这里。”看他画的是一个胖嘟嘟的娃娃,苏清雪正拿了朱砂笔涂那可爱娃娃的红肚兜。
苏清雪停下笔来,微笑道:“我惹陛下生了气,自然是来请罪的。”南轩叹一口气,道:“清雪,你真是把我弄糊涂了。”轻轻在他手心划了“甘泉”二字,道:“若是为了这个,你那绿石砚闹出的事也该够了;若是恼了刘齐,要怎样处置我都替你做,何必自己出头再生事端。你当刘齐自己有胆子上这种折子惹我么,背后不定有多少人撑着。昭儿的父亲陈兰言素来同他走得很近。”想起令人召了陈昭儿,不久便要过来,暗暗叫苦,口中却笑道:“若闹大了,我也只好把你扔进冷宫去,求个清净罢。”
苏清雪向南轩倚了倚,淡淡道:“陛下总不能为了一封折子斩杀大臣,可我却也气他不过。陛下虽宠我,可误过一日早朝,少阅过一份折子么。既都没有,陛下私事岂容外臣置喙。纵有议论,也轮不到他一名小小贼曹。说不宜重罚,是不能断了朝廷言路,冷了群臣之心;刘齐妄议宫事,却也不能不罚。陛下若亲自处置他,让人知道陛下为此事动了真气,岂不是失了身份。陛下将此事交给我罢,我总不会胡闹就是了。我今后要在朝廷里,也总要历练历练才是。”苏清雪口中说着,袖子垂下去遮住了与南轩相握的手,以手指在南轩手心写道:“刘齐无大罪,重惩不合你素日风范,岂不引谢秋重疑心。”
南轩略一思索,道:“既如此说,答应了你就是……”
话未说完,有内侍进来奏报道:“婕妤陈氏到了。”南轩登时便是额头见汗,急忙道:“就说朕已歇下了,让她回去罢。”又偷偷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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