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笃定。」李辰承认,「但我清楚你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反应…」
像是她丈量面粉重量时,既是小心翼翼的肃穆、又会带点不可见的细微愉悦,这时候的嘴唇会抿成一直线,但嘴角微微上扬、眉头微蹙,眼神却带有光亮;又或是怕苦的她嚐到烘培度深的咖啡时,会在瞬间露出紧纠成团的神情,但又逞强想要压抑,这时候眉宇间会出现好玩的拉锯;她看到讨厌的客人,会戏剧化地冷漠,平常明明正对人的视线此刻会故意胡乱飘移,动作会孩子气地变大,即使表情不显现半点,但动作却摆明了不甘愿;如果是望著自己…
…李辰最清楚这个神情,米弈甯望著自己的神情好柔和、好平静,一个少见地温柔的小米,让人想起阳光温煦洒落的早晨,周遭总是有种抽了空的寂静与清新,一切都在最简单最无修饰的状态下,却又这样登峰造极的美丽。
「…我也记得你的每种语调…」
她开心地笑与客套地笑有不同的音频,她对自己笑著又是另一种声调,那种好像被朝夕相处的、亲密的人给影响过的——带了点闷的低笑;她生气时声音拔尖,尾音会拉高上飘,虽然怒火中烧,但每次都让李辰想起长笛的高音fa;她开心时的说话像是一首轻快而充满活力的《嘉禾舞曲》、与人辩论时像是急促而起伏的《大黄蜂的飞行》、若是慵懒的夜里,她那有些暧昧的语调听起来就像《月湖》…
…但李辰记得最清晰的,是米弈甯的静止,在开始营业前的晨光中,女孩迎著那淡雅温和的光线静静等著,那样夺目的璀璨一如以往的让李辰记起克林姆的画——那般清新而美丽的白皙红润,那样金黄灿烂的美好。
有这麽多、这麽多。
仅是米弈甯伸手把掉落眼前的发丝拂到耳後,都是李辰熟读、清晰印记著的动作。
「我想你可以说我最懂,当之无愧。」
李辰看著米弈甯不安的神情,这样说著,难得的自大起来。她知道她一定要笃定,哪怕是过度自信都没关系,米弈甯想要的只是个担保。
没有人能证明爱情里头谁了解谁多、谁爱谁多,这是一个科学家也不能丈量的深度。
谁都没办法确知,唯一需要的,便是相信就好。
她看见米弈甯微微松了口气,但在短短两秒的平静後,又出现即刻的焦虑,「但是辰…」嘀咕似的说,带了点不甘。
「…我不懂你,一点都不。」
「不懂吗?」
李辰复送著问,「怎麽会?」
「辰,」米弈甯很慎重地凑了过来,那张焦虑的脸庞於是离自己好近,李辰已经能闻到那茉莉花的气息,「我们当初都有些凭著冲动而在一起的,我真的觉得,我对你好不熟悉…」
「都已经要一年了,你还是觉得不熟悉?」
米弈甯摇头,「我只知道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事物、我知道咖啡跟音乐是你最愿意卯足干劲做的事情、知道你不爱竞争,喜欢安逸、知道你不是冷漠,只是不知道怎麽跟人熟…」
越讲越心虚,那声音细小了起来,但接下的话语让李辰讶异。
「…你习惯用左边数来第二支滤杯,搭配黑色手柄的咖啡壶、你明显比较喜欢nk那张专辑里头第五首歌,听的时候会特别认真、你喜欢在开始营业前提早准备好,然後跟整家店一起静止著不动,直到有第一个客人上前来打破…」
那都是李辰的习惯,有些连李辰自己都没什麽察觉的。
「不懂吗?」李辰打断米弈甯的话语,又重复了一次问句。
「不懂。」米弈甯说著摇头,「我做什麽甜点你都吃,虽然好像蛮喜欢柠檬派,但根本都一视同仁的态度…」
「所以只是甜点吗?」
「不是,不止是甜点,甜点只是举例,譬如我们去哪里玩…」
「我说了我喜欢吃任何你做的东西、去任何你喜欢的地方呀。」
「不是啊…不是这样…」
米弈甯看李辰的神情,好像这个回答是句责骂的话一般。
「小米,把我想的有点太复杂了。」李辰说著,微微地笑「这是你唯一不懂我的地方,其他的…」
李辰知道以米弈甯的性格是不可能一句话就说服的,女孩实在是太多疑又太好强了,但这也是小米之所以会是小米,之所以让人神魂颠倒的原因。
「…你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懂我的人,当之无愧。」
李辰伸手向後扯,让女孩跌进自己怀抱里头,低头时那吻就落在米弈甯额角,她不用特别看都知道米弈甯现在的眉间应该有那种喝到深焙咖啡的拉锯,那种既想要相信但又怀疑的矛盾神情。
没关系,如果米弈甯还是继续存疑,李辰就会不断使她相信。
有的人要花一辈子确定彼此适合在一起,有的人在一起後确定彼此适合一辈子。
「幼玮说得没错、嘉玟说得也没错。」
米弈甯喃喃说,这细细的语调隐没在那落在自己耳边的细吻里头。
小米,她太懂得怎麽让人迷失了。
在米弈甯伸手抱住自己颈子,李辰低下头嚐她香甜的气息时,这样想著。
谁都没有意识到,柜台外头有太多的桌位坐著不知所措而面面相觑的客人,对著工作台里头浑然忘我的小俩口投以羡慕的眼光、或富饶兴味地等待著,等下一个终於可以点餐的时机。
对那看戏似的观众来讲,她们就是比认识自己还要懂得彼此的,请问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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