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框,一张脸深陷在夜色里。
是因为和他做了那样的事,醒来之后觉得无法接受,无法面对他,所以才悄悄离开的吗?
还是因为别的事,等不及跟他道别一声,连行李都不拿就急急的出门了?
又或者,她只是单纯的讨厌他了。
他由她亲手带大,两人年龄相差不多,平日里也是姐弟相称,行事更无半分逾距。
可偏偏在昨夜,这小心翼翼维持的一切都被他亲手打破了。
如果能重来就好了。
如果当时,他没有在那个地方将她带回来,没有对她说出求|欢的话,就好了。
不该发生的没有发生,即使心意不能诉之于口,只要她没有离开他,他想,一切都还来得及。
曲灯从地上慢吞吞站起来,双腿因为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太久,麻到已经没有了知觉。
他没有等,姿势僵硬的迈开腿,跨过门槛就重新回了房间。
关好门,点上油灯,室内一下亮起来。
她昨夜沐浴完的水还没倒,曲灯把手伸进去,入手一片冰凉。
他拿起浴桶上的澡巾扔进去,随即衣服也不脱,只轻轻踢掉鞋子就跨进了浴桶里。
水很凉很凉。
凉到他止不住发抖,坐在里面抱住了自己的双膝。
鼻端属于她的气息还未消散干净,曲灯放肆的猛嗅着,身体往后一仰,就任由自己沉了下去。
不知道憋了多久,水面看不见泡泡了,他才又钻出来。
随后,他把她用过的澡巾搭在自己脸上,靠着浴桶泡了一夜。
反反复复的醒,反反复复的睡,第二天醒来,曲灯回自己房间换了一身衣服,不顾自己满身滚烫,收拾好行李就准备出门。
她有过游历的经历,说不定这次,也是一样呢。
曲灯决定去找她。
这么一找,就找了整整一年。
她曾经简略的告诉过他,她都去了些什么地方,还将这一路上发生过的,不管好坏的事,都讲于他听了。
他一路辗转,从北城到南城,又从南城去往盐都,再到漠北,即使手里拿着她的画像,也没有打听出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无奈之下,他又回了北城。
风尘仆仆的立在城门口,他仰头望着高高的城墙,一颗心忽然就静了下来。
眼底重新燃起星火,他翻身下马,过了守卫盘查,再次进入北城之地。
这里与一年前别无二致,牵着马路过几个铺子,他停下来买了几样她爱吃的点心和果脯。
虽然知道希望微乎其微,可万一呢。
他没有回曲宅,直截了当的去了他最想去的地方,然而面对他的,仍旧和之前一样。
他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油纸包,四下转了转,却发觉到处都杂草丛生,甚至她房门前的门槛边,都长出了一窝草。
“你们就是这样管理主家的?”
声音分不出喜怒,可听在身后跟着的仆从耳里,却都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曲灯没有听从他们的辩解,只留下被几个恶仆打压的门房爷孙和一对年迈的老夫妻,就直接拿着他们的卖身契交给了牙行。
哭天抢地的哀嚎过去,剩下的人在曲灯的安排下继续各司其职,自此之后,寻宅再没添过下人。
一年前的事像是一场梦,曲灯说不出这是美梦还是噩梦,他每天早出晚归,两点一线,目的地只有铺子和宅院。
期间曲管家因病去世,他回了一趟曲宅料理完后事,然后卖掉宅子,也一并遣散了仆从。
自此,他再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所有的身家全部安放在了这个小小的院子里。
怀抱着她终有一天会回来的期望,曲灯一边认真处理她留下的摊子,一边却还孜孜不倦的满世界找她。
后来一点一点把铺子壮大,再落座为北城首富,他都没有离开这个地方,所得的钱财也都用来找人了。
很多年过去,曲灯从少年到青年,再从青年到壮年,最后的时光,停留在了他的古稀之年。
很多事他都已经力不从心了,记忆也有了衰退的迹象,在最后的短暂时光里,他转手了她遗留下来的铺子,捐掉全部财物,拄着拐杖,一步一顿回了寻宅。
有人问过他,为何已经是首富了,却还蜗居在一个清冷的小院子里。
为何门牌上写的是寻宅。
为何一直不成亲。
曲灯从未正面回应过他们的疑惑,也不在意旁人意味不明的眼光,就这么孑然一身,过了一辈子。
等不到一直在等的人,他固执的守在原地,也不过是期望着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临终前,他躺在她曾经睡过的床上,怀里抱着一副泛黄的画,安静的闭上了双眼。
有什么从他皱纹密布的眼角滑落下来,在周围一片熊熊燃烧的烈火中,他彻底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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