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闷在房间里看书,也不出门,也不见人。
我只轻轻把那些描述她的字记在心里,嘴上语气云淡风清。
阿姨,让雯婕别太用功,当心身体。
你要跟她讲话么?她就在旁边。
不。我听见自己连忙出声阻止。不用了......我没什么话要说。
电话挂断。方发觉背后已经被汗打透。
已经是夏季。英国不及中国热。我的汗出得好没来由。
去冲澡。镜子里右肩齿痕淡淡粉红色,不仔细几乎无法察觉。我靠在墙上呼出一口气。
待到夏天结束,这个伤是不是就能完全好了呢?
我的确没有话想说,亦没有苦衷,因而没有盼望。
我所需要做的,仅仅是等待。等待身上每一个伤口痊愈,等待疤痕变浅变淡,最终消失。
伦敦的七月,翠绿强大的力量在我体内缓慢蓄积。
我知道自己离开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我自己。
是以从前最怕人说“为了你”。为来为去其实为的都是自己,还要你记着——这是为了你,可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人,或者我自己。
要我说,若真是“为了你”,才不要说出来。既然已经交付,何必固执讨偿还?感情若讲等价交换,何来人说的什么悲秋伤春呢。
辗转春夏。我的二十四岁。
人有时心里装着东西,反而能在工作的时候愈发尽心尽力。国外的工作大环境更适合我那种不懂转圜的性格。同事间无须刻意有话不说。有时候为一桩问题三言不合大吵一架,转个头便可忘在脑后大家关系更深。
那半年我在自己的位置上发挥得淋漓尽致。之前两年工作中一路磕磕绊绊,到那时竟有一种拨开云雾见日月的通透感。
公司嘉奖我。说按期回国后职位自不会低,薪金也不会亏待。
那时我才意识到时间已经飞速过去。秋天将至。到我回去的时候了。
回去之前没有通知任何人。打包简单行李外加自己,扔上飞机十几个钟头睁开眼睛就是另一番天地。
起飞的时候耳膜微微鼓胀,霎时间想起半年前来时失控的眼泪。不由自主睁开眼睛看定前面几排的某个背椅。
尚雯婕,你这半年过得好不好?
在机场门口招了出租车,一路轻车熟路回家。
正是下午。玻璃车窗外的天蓝得人心慌。
身上没有钥匙。站在门口揿了半天门铃。
正在疑惑保姆阿姨为何迟迟没有动静,乳白色大门忽然被人哗啦一下打开。响动之大,让人仿佛能听见灰尘簌簌震落的声音——那是时光的声音。
她就在那样的时刻突兀地出现在我眼前。时隔半年之久。
她眼中的沉静瞬间被复杂不可名状的惊愕取代,夹杂着幽微不可知的渺小喜悦。她没有说话。甚至她的手,都没有从门把手上移开。
我定了定神,让自己努力挤出一抹合适的微笑。
我回来了。我说。
正要提着行李进门,她突然扑到我身上一把抱住我。身体没站稳,我向后倒一步。行李箱嘭地一声落在水泥地上,发出闷重的声响。
我正觉奇怪,下一秒,脖颈上沾染了濡湿的泪水。
记忆里,那是她第三次在我面前失态。
她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无声的泪水好似不知不觉中流进我心里。那一刻家门口的天是那样蓝,日光照耀使人温暖。我的心不受控制地柔软起来。
我抬起手,轻轻触碰她后脑清香柔顺的发丝。
——我回来了。
尚雯婕,为什么我会误会你已经等我很久了呢?
{三十六}
那日家中慌忙为我接风洗尘。柴姨抱怨,这孩子回来前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呢。现在倒好,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笑着说不用那么麻烦。都是一家人。
她也不理会。一个人很快张罗起来。有井有条。
爸爸找我进书房里谈这半年的工作成就,我一一回答。末了,看见他终于露出一抹欣慰笑容。
那一刻连我自己都禁不住感慨,当年那个被学校退学有家不能留的刘力扬,也会有今天么。
可见人的际遇当真微妙。
之后问得尚雯婕在房间里温习。想了想,我去敲她的门。
这回门开得没有方才那么摧枯拉朽。老房子的木门发出吱嘎的声响,她的脸出现在门后。
那时我才仔细看清她。半年未见,她头发长了些,脸经过一个夏天也晒成了微微的小麦色。穿一件宽身长袖t恤,似回到不修边幅的少女时代。不过眉眼间的冷清连带着她全身透出的生涩的距离感,依然如此吸引人。
为什么那个时候我没发现她这么美呢?这个没来由的想法让我心瞬时漏跳一拍。
定神。我说,不让我进去么?
她让开。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这半年我的工作她的生活。我说工作让我快乐,她说复习不算辛苦。我却总想着数小时前她出人意料的举动——那个拥抱,还有那些泪水——而不得安稳。想问,又不知从哪里开始。
初秋微凉的空气填补我们之间沉默的空档。
忽然我大声地开口:啊......刚才真没想到会是你去开的门。
她楞了楞,然后嗤一声笑了。
我看过去。
她半偏着头,一边嘴角上翘挂着自嘲。
我以为我把这辈子的泪都流干了。
我一楞。
从前最讨厌女孩子有事没事就哭个不停,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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