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婉儿小脸涨得通红,太平自以得计,后退一些,在坐榻上端坐,望着婉儿,小脸微扬,嘴角上翘,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道:“汝母罪妇,汝亦然。从吾,吾可佑汝。”
她这模样,很具有欺骗性。婉儿再早熟,也是一三岁女童,她被吓到了。罪人之后,在掖庭是饱受欺辱的,她曾亲见一玩伴,当众打死,尸体被拖去随意掩埋了,便再无人追究。人命轻贱至此。
今日,她本以为是活不下去的,她强忍着痛,想着母亲所言,人生在世,什么都可丢,银钱衣食,皆可抛却,唯风骨二字不可弃,银钱衣食,身外之物,没了只是一时没了,但风骨散了,就再也挣不回了。人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再无翻身的可能。
她不明白母亲的话语中究竟是怎样一种深意,但她的本能令她不愿在众人的目光下毫无尊严的呻、吟求饶。
这样的毒打,不是头一次了。她总觉得,迟早有一日,她会丧生在那狰狞的藤条之下,如那个小伙伴,被一卷破席卷了丢出宫外,消失得无声无息。
婉儿抬头,长公主殿下正俯视着她,她的眼中饶有兴味。
婉儿紧抿双唇,她挣扎着,母亲说过,无功不受禄,也说过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长公主若与她衣食,佑她不再受辱,那她要付出什么?
“殿下要婢子做什么?”
太平心内便有些苦恼,姑母曾说过,太容易得到的便不会受人珍惜,御下之道,张弛有度。她不能轻易施予恩惠。太平歪着脑袋想了想,而后微笑道:“从我,听命于我,只忠于我。”
听来简单,实则难。这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亦非话面上那样简单。婉儿知道,她应了,她的一生,便是属于长公主殿下的了。
婉儿还想不到得失,她未曾深想做了长公主的人,于她而言,利弊如何权衡,她也想不到那么深。但是,她记得,刚刚,殿下说过,她从她,她佑她。
婉儿望向太平,太平努力将自己的小眼神儿变得真诚可靠,以示所言非虚。
婉儿挣扎着。
太平有些不耐烦了,这个人好磨蹭。出于小孩子的好胜之心,她不想就这样半途而废,于是,太平就学着高阳对阿武那样,努力温柔地微笑,对婉儿伸出手来:“有何可迟疑?我何曾说过假话?”
婉儿被蛊惑,将自己的小手放到太平的掌心,太平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笑眯眯的:“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婉儿倔强的眼神满是慎重:“我事殿下以忠,望殿下待我以诚。”
太平颔首:“自然。”心中想着,阿娘说要驯服,这应当就是驯服了,不言威胁之语,让她自己答应顺从,应当就算驯服了吧?
太平眯起眼,满是笑意,很好,她驯服了一个小伙伴,明日就有人陪她玩耍了。
太平愉快地走了,留下婉儿好好休养,明日好起身陪她玩。
可惜,事情并不那么美好,婉儿半夜高热。照顾她的宫婢急得要命,几番挣扎之下,想到这小女童是殿下亲自带回来的,若出了事,她担待不起,便去报了太平身边的宫婢知晓,宫婢忙起身去看了一遭,状况实在不好。宫人是无权请太医的,情急之下,只能将睡梦中的太平唤醒,将此事禀告。
太平起先还迷迷糊糊的坐在榻上,两手揉着眼睛,一听婉儿高热不退,立即就清醒过来,爬下榻,拖着个小木屐便踢踢踏踏地跑过去,外衣都没披一件。
闯进婉儿的房舍,爬到她的榻上,坐在她身边,伸出小手在她额头上触了一下,又试试自己的,好像是有点烫。
太平满心悲伤,明日无人相伴了。高声令人去请太医来。
过了近半个时辰,太医才大喘着气跑来,太平早就倒在婉儿身旁睡着了。
众人轻声细语地将婉儿诊治一番,也没敢吵醒太平,煎了药来给婉儿服下,便让二人一道儿睡着了。
隔日,婉儿先醒来,就发现她身边多了个毛茸茸的脑袋,她出于好奇,伸手摸了两把,脑袋主人不耐的哼了一声,转了个身,就露出她白净的脸庞。婉儿两手蒙住嘴,眼睛睁得大大的——长公主殿下!
没等她回过神,门外鱼贯而入一群人,或捧裙裳,或捧巾帕,有条不紊地入内,为首一人上前,唤醒太平,太平睁眼坐起,眼中朦胧还没什么神采,众人自上前为她更衣,净面。
做完这些,她方醒过来,她如常起身,往外走,及门口,想到婉儿还病着,便回头去看,婉儿抿着小嘴,孤身坐在那里。太平小小叹口气,回身到她面前,摸了摸她额头,好像不那么烫了,她温声道:“你躺回去歇着,养好了再出来。”顿了顿,一脸难过,“若我早些遇见你,你就不必这么难受了。”
她掌心的余温还留在婉儿的额上,她心中暖洋洋的,听话地躺了回去,暗下决心,要快快好起来。
太平满心遗憾地走了,明日应当就好了吧。她不能在这里多待,她还要进学,要读书,太平能做到学玩两不误,主要就是她专注,做一事时不会想另一事。
她认真地晨读,背了一篇诗文,见天色大亮,动身去给母亲与姑母请安。
晨昏定省,是人子之道,太平是个尊敬长辈的好孩子。
太平直接到高阳那里,果然就见她的母亲也在。小时想不到太多,但现在,她的小脑袋中已能生出许多有意义的疑问,比如,为何母亲次次都这样早的在姑母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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