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那个在林间月下飘然如仙的身形,今夜无端端忆起了浪卷滔天、极难平息的诸多往事。
龙笛行(16)
师父是可以依靠的吧?这一刻,邵峰忽然觉得不太确定了。他希望床上那个心地纯良的女孩一切都好,他自己拖着这病残的一身,也就罢了,郑思霏却很健康,还有大好的未来……看着紧紧缩在床角微颤的她,邵峰有些不忍。
思霏会冷。
化功散一定是让她开始散气了,所以,他根本不敢让她动那一碗袪暑的粥,只让她饮下自己平日喝来养气用的蔘茶。
思霏,思霏,你不要有事。
邵峰搬来自己的被子,坐在床沿,把手中带着淡香的夏被裹在郑思霏已缩得极紧极小的身躯上。不过,体温不停发散的她,肌肤带着寒气,梦寐中微颤不休。
不行,她不能这样待在书院里,身子这样孱弱,她要怎麽假充南宫钰?若是山长一时担忧,当真找来了汪大夫上山替她把脉看病,她是女孩的事恐怕瞒不住!
邵峰内心甚是忧虑。他想,明天师父再来,一定要找个理由,让她下山去静养几日才好。
心思动处,邵峰发了一会呆,沉睡的郑思霏此时感觉身边有个温暖的热源,忍不住挨了过来,身子轻轻抵住他不放。
她柔嫩苍白的颊蹭在邵峰腰间,邵峰浑身微僵,脸色一变,骤然联想起不久前还游走在他腰上,那双令人不悦的宽大手掌。
今天,他是藉口不肯亵渎书院,好不容易才打发了总算记起一点祖训良知的刘仲士,心不甘情不愿地折腾了他的脸颊颈子便算了事。下一次呢?或者,下下一次?甚至是其他人永无休止的纠缠?
他还怎麽避?又能躲到几时?只要他邵峰一日是采星馆中人,那就是逃不掉的一件事。自小便知道了的一件事,今日才来哀叹,似是太过矫情。邵峰於是眨了眨眼,拿手背轻抚郑思霏的秀颊,放松了僵硬的肌肉,没有把她推开。
女孩的肌肤,触手生寒,难怪她冷成这样。而今晚不知为何,他还是头一回感到暑夜原来竟如此燥热,过去的夏日深夜,他往往都还得悄运内力抵御清风,所以他那一侧的窗,往昔夜里总是不开的;今晚却觉得很想在夜风的吹拂下睡去,才算舒适快意。
郑思霏口中在呢喃,不知叫着什麽人的名字,一下子捏住了邵峰的衣角,接着又是一阵轻颤。邵峰觉得不对劲,倾身将手探入被里,才知被中一点也不暖,看来,若不烧个炭盆,或是在被里塞个烘烤过的热石块,她是暖不起来的。
不如,今晚将就着和她一起睡吧!否则,他还真怕明早醒来,郑思霏已变成一具冰雪化就的雕像。
才刚轻手轻脚拉开被子,邵峰上身一弯,倒听见了郑思霏蹙着眉,嚼在口中的柔声低唤。
b邵峰,邵峰……你没事……没事就好……/b
邵峰心头一悸,慌慌地剧跳几下,脸上有点烧了起来。今夜,真是太奇怪,娘说自己的身子向来不好,既难动怒,也难动情,更不容易对任何人、任何事上心;怎麽今晚自从抱回了思霏之後,便是气转神聚,全身暖融如阳,就连夙日淡漠,也减了许多,竟连听见她一声梦呓,也有一丝细细纤情,轻轻扯动。
内心莫名悸动,邵峰的动作倒是没停。他解下自己外衣,披在床头,被子轻掀,把自己暖暖的身子迅速送入被里,郑思霏冻僵的身子正好蜷在他胸口附近,凉得邵峰一蹙眉,伸手轻轻将她拉近怀中,惹得自己也冻了起来,一声压不住的低咳,恰巧落在郑思霏耳畔。
闻声,怀里那个正梦回南宫大宅的女娃也蹙了蹙眉,「彩月?」朦胧中,她以为是彩月睡晕了,挤着自己,於是轻推了邵峰一下,手上感觉却不是彩月的柔软腻肤,而是练过武的精壮,梦境便一下子跳到那一次,自己与南宫钰徒手拆招後输了,南宫钰第一次取胜,硬是要将下巴抵在她头顶上,手臂扣住她的腰,得意地闹了她好一阵……郑思霏忍不住蹙眉抗议,嘟嘴低嚷。
「不对……是钰哥哥。我累……别闹……」
钰哥哥。她在叫南宫钰?
邵峰双臂一僵,从郑思霏身上传来的那丝寒气霎时不仅冷在喉间,也窜进了心里。
南宫钰分明是她的义兄……怎麽会这样抱她?南宫钰和她,究竟是什麽关系?
瞬间,邵峰感觉自己方才过度激烈的心跳又平息了。就像一叠上好的乾柴,火烧得太急,还来不及补薪,一阵猛燃过後,也就这样烧光了,只剩一地燻得人难受的残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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