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能用另一种方式观察这个世界,画家得以看见自己的画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医者可以救人,每个人都获得了最好的帮手,他们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但没有人真的为此兴奋雀跃,明明人类终于自由,可是无人为此激动万分。
因为他们,再也没有国与家,再也没有母亲了。
有人说文字是世上最残酷的炼狱,可是当面对如此深切的悲痛,好像写上多少字都无法表达那种深深的哀戚。像有人强行撕裂你全身随后再拼贴回原处,即使日后过得多好,都难以抹杀那种感受,伤口在深夜仍会隐隐作痛。
神仿佛在问他们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如果幸福与未知不能并存。
如果鱼肉和熊掌无法兼得。
家和自由,你选哪个?
睁大眼睛,看清楚,再想想。
如果你选了家,那就不能探索更大的世界,不能走得更远,不能看到这世界上许多风景。
如果你选了自由,那就必须独自面对孤独与生命的压力,躺在悬崖边抵死挣扎无人理的凄凉。
一剑走天涯的潇洒,饭香飘满屋廊的温馨。
你要选哪一个?
留守一派正在努力重建家园,可是出走的这一代,再也寻不回他们的回忆。神就是如此残酷,祂赠送礼物与你,同时必要夺走你更珍贵的东西。
也许可以乐观些,神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一点,而是祂根本无法体会到人类那种极致的哀伤。
人类只剩下一个联系工具:黑环。它被改造成机械耳朵模样,可以意念操作,真正如同系统。仍保留着那黑曜石般颜色,以纪念它的前身。
原来不过是个娱乐性的玩意,到最后竟成为全世界人类沟通的桥梁,不可为不讽刺。也幸亏还有黑环,众人将所有资料录入,文化才不至于出现断层。
银河走在热带雨林中,她已走了三天三夜,还未找到值得画的风景。这里空气闷得像要滴出水来,她调|校完设定,功能衣开始渗透凉气,她擦一擦脸上的汗,以手杖拨开枝叶,接着往前走去。
时隔十年,那个内向的小姑娘终于长大,可以用自己肩膀承担所有伤痛,可以在这条孤单残酷、却给她带来无限希望的路上走下去。
当初她选择了离开。
并不是全然与世界断绝,她闲暇时会看看黑环,与大家联络。
店里绝大部分人留下,当初离开的只有她。银河并非对他们全无感情,正好相反,她怕留下会伤神过度;而且,离开能做的事情更多。在精神上她早已习惯孤独一人,洗衣店给了银河家的感觉,但这并不代表她要为这个家付出一切。
只要让她知道,其他人尚且活着,于她而言,那样已经足够。
银河觉得难过,于是她画,一直一直画下去。只有躲进那个世界,她才能感觉愉快一些。可能有些孤独,可能有些难熬,但远远比不上画画带来的快乐。她总是看群,那个世界似乎已经与她无关,可是语音仍然会对着她从天说到地。
她见过宫殿中的雕像与刺绣,她绘下大自然森林最美的雾气,她画出破落颓败的遗迹里每一道裂痕,她看到了高原仲夏夜的银河。过去生活在大城市中,银河只知火烧云,却不懂得漫天遍布繁星是怎样的美好。
这个世界,是那么复杂,那么庞大,那么美好。她还没有看够,也许这辈子她都看不完了。银河觉得这么下去,也许她真能忘却一切。她想起吸血鬼那个比喻,永生怎么会闷呢?这个世界可画的东西这样多,这个世界可以学的技法她数也数不完。
在这么多年间,他们利用异能发明许多产品,比如银河现在所用:传送器、观测仪、地图。
传送器由程序的传送阵改造而成,可以即时传送你所需要一切,观测仪和地图则是若忆的水镜。前者观察四周有无危险,后者则是活生生的地图。
黑环的积分兑换系统被删除,无人问原因——人类几乎灭绝,他们剩下这么多没人用的资源,到底还要积分干什么?他们已经没有家,为什么还要挣钱?
据说他们正在做一个大项目,看到他们似乎振作,银河很开心。虽然那层伤口永远存在,可是总比哪天她赶回去,发现那里的人集体自杀要好。
我还在,你们不要走。
当初银河是最快恢复的一个。她还记得,当年自己离开一日,风铃和若忆悲伤却温柔地对她笑;景凉依旧安静,却在她手中塞了块糖;语音照样唠唠叨叨,她开口说“有黑环”却被语音哭着拍了肩膀,“那能一样吗”;程式说:姐姐,你要画画,记得给我看。
她要很坚强很坚强,才能头也不回地,踏上那条自己该走的路。
黑环再次响起,铃音盖过任何动物的叫声。她查看讯息。
——似乎这次她真要回去一趟了。
也许神的判断正确,千百年后的人类仍然能走下去。这个最出色也承受最多悲伤的物种,终于设法将他们的文化延续。
历史,世界,重生,穿越,系统。
那一代人类最终留下的五项至伟大发明。
系统,即黑环本身。它是所有发明的本体,前四项均依附在它身上。它能让能量循环使用并支持黑环运行,据说源自异能‘还原’,异能者代号lry;黑环有一名向导,当你进入系统,她带领所有人认识其他发明。据说源自异能‘吸引’,异能者代号fl。
《记忆删除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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