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进补餐用了约半个时辰,主母竟显出体力透支的老态。她抚着头,搓揉额际,眼白些微充血。
贵姝见了,赶紧起身贴心地替她按摩头穴。「姨怎麽了?是累了吗?」
「对,的确有些睡意。」主母握握她的手,难得露出和蔼的面貌。
「快戌时了。」肃离唤来夥计,替他们叫舟。「主母,回去休息吧。」
贵姝露出失望。「什麽?宴就这样散了?」
「不。」这次,不用主母强逼,肃离说:「我先让主母回去,主母年纪大了,该早点歇息。这餐还有一半,我们一块吃完吧。」
贵姝欣喜这句「我们」,连忙称是。主母却累到连说她年纪大了,都无法反驳,过去,她挺忌讳人家这般说她的。
送走主母後,两人又用了一阵。肃离没什麽说话,都是贵姝在主导着话题。
「婚期为何要订在大雪月呢?等那麽久。」贵姝娇嗔着。「要不是那算日的师傅说,那天最合贵肃二家运道,结为连理,可以为离哥和爹带来亨通官运,我可不想依爹呢!」
肃离斟了贵姝为他点的酒,只是看着酒面的涟漪,却没喝。他的表情,像在等待。
贵姝握上他的手。「离哥,你会不会也迫不及待呢?」
他笑,笑得漫不经心。
贵姝一窘,羞道:「唉,爹要是看到我这样,定要念我,该矜持些的。姑娘家,反而比离哥更沉不住气。」
肃离望着窗,看到月光洒落的角度。
「我本来以为,离哥不会答应这场婚事的。」贵姝也斟了一杯酒。
肃离一愣,回神,看着她。
他本想脱口实话,但转念一想,时机未到,便敷衍道:「你怎会这般想?」
「唉呀,这是姑娘家的心事,离哥怎问得这麽直白?」她没喝酒,却是夹了一把苍术根片,到汤锅里涮,戴着慾戒的手,便在肃离眼前晃。她说:「不过呢,我是真的打从心底高兴的,以前呢,不太爱做事,现在呢,特爱用这只右手,因为随时随地都能看到这枚慾戒。」
苍术根片烫透了,她夹进盘里。她问:「离哥,要不要来一点?」
肃离摆手。「不用,你吃吧。」
「你不爱吃这根片,对吧?」贵姝说:「瞧你一餐下来,都没动呢。」
肃离笑。「不是很喜欢这味道。」
「离哥对不喜欢的事物,从来都不会多说什麽。要人问了,你才会说。」贵姝嚐了一口,摀着嘴嚼。咽下,才说:「久了,也摸透离哥的个性,只要看你淡淡漠漠的,就知道,这东西定是不合你的脾胃或个性。」
肃离的神思又偏了,他一直在听厅外的动静,等着匆促报急的脚步声在门外炸起。
贵姝这时端起酒杯,说:「离哥,让我敬你吧!今晚是个进补好时节,我俩都没敬过呢!」
肃离没什麽喝酒的兴致。「不,我喝多了。」
贵姝沉着脸,口气略微哀怨。「一杯就好,看在我担忧你身子的份上。」
肃离叹气,有些不耐这女人的缠打。不过是一杯酒,他还是照作了。
两人同时将酒乾尽。
贵姝抹按嘴角,问:「今晚的菜,都合离哥胃口吗?」
「合。」肃离简短地答。
「真的?」
贵姝的反应正一点一滴地削他耐性,他知道大婚将至,她在测他真心。她明明自己也测到了答案,却不满意、不相信真相,仍执意要测,直至测到她想要的。肃离想,这女人使起性子,也挺霸道的。
「你觉得我在骗你吗?」他皱眉,问。
「对,我觉得离哥在骗我。」贵姝收起了先前主母在场,硬装上的乖巧腔,不再是那令人反感的天真无忧样,反倒直率得让人觉得她相当机敏,相当认命。她说:「我说了,离哥的性子,对不喜欢的事物,不会直说,却总是淡漠以对。」
她珍惜地抚摸着慾戒。「可想而知,离哥,你也不是很喜欢我吧?」
肃离的眼看向他方,并没回答这问题。他还在等,完全摊牌的时刻还没到,他不能随着这女人自怜自哀的心思起舞。
「其实我都知道。」贵姝又说:「离哥对我,自始至终,似乎都是这般无所谓的模样。和我在一起,心思也总在别的地方绕转。这对一个极为在意他的女子,是多大的伤害啊,离哥。你已经,不只一次了。」
「你喝多了,贵姝。」
「不,我没事。」她笑得别有深意。「我不会有事。」
她站起来,踱到肃离身後,纤纤细手抚上他的颈肩,话语的热气,在他耳蜗上喷拂着。「我可以知道,一直缠在离哥心上的事,是什麽吗?是司里或家中的事吗?」
肃离不答腔,此时,他听到外头有人疾步上楼。
「还是,一个人呢?」贵姝摸着他的喉结,轻柔地搓着。「离哥,告诉我吧,能替你解忧的,我必定会解;若是一个比我还要好的人,我也不会妒的……」
急切的敲门声响起。
肃离一震,说:「进来。」
他以为,进门的会是死里逃生的船夫、奴仆,或是在街上目睹惨事发生的行人。可都不是。
却是他司里的侍郎。
「大、大人……」他喘息不止,脸色苍白。
「怎麽了?」
「副、副帅司……被抓了!」侍郎说。
「什麽?」肃离不解,为何此时蹦出的,却是一件超出他预设常轨的事。「谁抓他?」
「是穰原派来的走查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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