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群比我还道貌岸然的贤子孝孙们,大声说:“你们都去睡,我来守。”我打了头,我奶那些儿子们脸上就挂不住了,我爸二伯二叔大伯们都纷纷说他们来守。
我戴好了头上的白孝,独自一人往阴森森的厅堂走去。
我奶的头上方已经点上了长明灯,我搬了木椅坐她面前。躺在木板上的白色蚊账里,我奶和平时睡着其实没什么两样。我不知道他们怕什么?怕鬼?他们比鬼更可怕。
幽幽的灯芯颤动着,风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我不得找了个罩子把油灯盖上。重新坐下后,我二伯远远的坐在厅堂门口吸着烟,烟火忽明忽暗的。到他们这样的年龄了,都五十几了,对我奶的死真的麻木了,总是要死的,他们也会死。
我抹了抹眼角再次淌下的泪水,这才想起来,还没给温澜打电话。这种事,我也顾不得时间早晚了。
可惜顾原的手机关机,想着发短信给她,又觉得这是丧事,不好一大早给人找晦气。
我有过离死亡很近的时刻,对于生和死也就有着跟一般不一样的感悟。但我一直很好奇,人死了,真的会下地狱或上天堂吗?真的有鬼魂吗?这一口气没上来,象我奶一样,就死了。有一天,我一口气上不来的时候,那就轮到我死了。
我想到死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我,没有悲伤和痛苦,没有享乐与安宁,没有牵挂与失望。香奈儿新款,迪奥的包包,la mer 种种都与我无关,我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我一定要活着,我一定要活到一百岁,直到不得不死。
后来,我又想起来,温澜小时候坐在我奶的床头前,她说:“外婆,我会不会有一天也象我爸我妈一样就死了呢?”
那时,我奶还是个孔武有力的老太太,啪就在温澜头上打了一下,她说:“瞎说八道,你会长命百岁,还要传宗接代呢。”
温澜又问,“那我死了能见到我爸我妈吗?”
我站我门口乐不可支,“温澜,你还好意思当三好生了,连我都知道,死了就是没了。你死了,我死了,都会变成空气,你见过空气见面吗?笨蛋。”
我奶拿了个扫帚追了我半个院子。
晚上的时候,坐天井旁纳凉,温澜小声问我,“小慧,我那边的亲戚说自杀死的人会变成厉鬼,那你说我爸成了厉鬼会不会先来把我抓走?”
我斜她一眼,“你不是很喜欢你爸吗?他来抓你,你应该很开心啊。”
温澜抱着膝盖,仰望天井上的夜空,“我还没长大,等我长大了再死。”
若隐若现的长明灯下,头上的白孝被风吹得乱摆,我奶寂寂的躺在木板上,冬夜的风呜呜的刮着,对于心中有鬼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多么骇人的景象。我脸上的泪湿了干,干了又湿。我哭,不是因为我奶死了,生老病死,原本就是自然界的规律。我伤心的是,我奶有那么多儿子、女儿,孙子、孙女,甚至曾孙们。可是,她什么时候死的都没人知道。电视里总是演人伦亲情,我曾经觉得我生活的空间和那个空间是两个世界。
久病床前无孝子,这是我生活的环境里的常态。象杨美婵那样的孝女,方圆百里都有名。大多数人传颂的同时也会撇嘴不解,为什么要把那么多钱填在一个必死无疑的人身上,为什么不留着钱让活着的人过好点的日子?
冷酷、无情。
第84节
天快亮时,一众孝媳又来哭灵了。一个一个哭得比唱好听多了,什么我的亲妈哎你怎么能这样走了,你在生的日子对我多好,我还没对你好够。我妈哭得最好听,她哭唱着,我的亲妈哎,你这样走了,我怎么活下去哟,以后床头前再也见不到你,我怎么吃得好睡得着。
我扶着木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我挺担心我奶会诈尸。
走到天井那时,我累得不行,拖过一把木椅坐下,靠着椅背趴了一会,就有点迷迷糊糊的。仪仗队的人似乎也到了,哀乐奏起后,我妈她们就哭得更起劲了。
我被吵得连眯都没法眯,只好起了身又晃进了我奶生前的卧室,昏黄的灯光下,房间被翻得一片凌乱。我心凉凉的,她们都以为,我和温澜给了我奶不少钱。这人死了,招呼没打一声,钱是带不下去的,那就找出来活人花呗。
我爬到我奶的床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上午十点多了。翻身坐起来时又摸到枕头下温澜的笔记本,我赶紧掏出手机拔下顾原的电话。
响了好几声才接的,电话那头顾原略带暗哑的声音,“林书慧,你好。”
我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卡得难受,“顾原,温澜在吗?”
“我刚送她上飞机,估计半个月左右后会回来吧,有事吗?”顾原问。
是了,温澜说这两天还要出国,“没事,如果她回国了,你让她打个电话给我。”我的嗓子跟破锣似的,说完这句也没心情再说别,直接就挂了电话。
“小慧。”我婆婆的大嗓门在天井那响起,我凝了凝神,她居然来了,估计是报丧的去过镇上了。
“妈。”我走到门口,冷淡的喊了她一声。
“哎呀,你怎么在这里呀,晦气,快出来,我有话和你说。”婆婆大跨步上来,拖过我就往石门那边走去。
我刚睡了一会,路口的风大得很,吹得我不得不拉紧衣服。
“小慧,这里反正也没有你什么事,等出殡的时候你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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