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他把案头几项要紧的事安排好之后,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抱着胳膊闭目养神,想好好儿理一理接下来的工作。正想着,传达室老葛头送来报纸刊物,指着报纸说:“看看,三个歹徒连续作案,抢了八辆出租车,杀了十个人,这也忒邪乎了。”蒋白风附和着说:“是啊,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歹徒。”老葛头边往外走边说:“必是都没地儿关饷了呗,找不着饭辙,一动邪念,可不就入了这条道儿?”蒋白风随手拿起那份报纸,看了看这起抢劫杀人案,心说,国有企业不景气,下岗人员越来越多,再就业又那么难,形势不容乐观啊。他想起刚提出东方欲晓度假村的设想时,那几个镇领导都忧心忡忡的,看来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自己手上托着小城几万口人的饭碗,还真要稳妥谨慎些,领导者做决策不是儿戏啊。
翻过报纸来,他被一则标题吸引住了,标题写着:《老年心理孤独已成当今社会一大痼疾》。蒋白风心里一动,急忙去看全文,看过之后他恍然明白,原来这些天心里一直牵挂的就是他妈!
这一段时间因为这个度假村他吃过饭就忙,忙完了就睡,出来进去的只问问吃喝冷暖,至于他妈整天想些什么,愁些什么,他就摸不准了。说摸不准也不对,他知道他妈心里一直想着阮大可,要说愁事,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那就是阮大可和潘凤梅打得火热,把他妈冷落在一边,这后半生的归宿多半要泡汤,肯定够她愁的。他心疼他妈。眼见得人渐渐憔悴,曾经那么年轻秀美的身姿面容,如今已现出老态。工作上,蒋白风处理再繁难的问题也没感到过力不从心,可在这小小的家务事上,他却一筹莫展。劝妈想开吧,怎么开这个口呢?何况妈和阮大可两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责备阮大可?那又没道理,人家爱跟谁来往就跟谁来往,关别人什么事?不闻不问任其发展吧,这俩人时冷时热的,中间又c个潘凤梅,到哪里算一站呢?蒋白风颇感头疼,他想,那报纸上说的真对,老年人还的确就成了社会问题。
忽然,他想起那个离休的老市长上午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东拉西扯的,没谈什么要紧事,主要是打听他妈的情况。“老市长他……如果……”他心中若有所动,扭头跟秘书说一句“我回趟家”,起身就走。
回到家进门一看,他妈正在屋里剪花花绿绿的塑料包装纸,拿曲别针卷门帘呢。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地摆弄着,偌大的屋子显得空空荡荡。看蒋白风进来,沈秋草笑一笑,依旧卷她的门帘。蒋白风稍感意外,便问:“眼看天冷了,您还卷什么门帘呢?”沈秋草不应声,依旧默默地卷她的门帘。蒋白风走过去,坐在他妈对面,看着他妈细心地把那塑料纸缠过来,绕过去,又说:“您何苦费这功夫呢,咱花钱买一个不就得了?”沈秋草低着头一丝不苟地卷,卷好一节儿之后,才平静地说:“我就想自己找点事做。”蒋白风说:“您要是嫌寂寞就看看电视。”沈秋草说:“我嫌那些节目闹。”又说:“不用惦记我,你那么忙。”蒋白风又问:“丢丢不在?”“来了,又跑出去了。”蒋白风埋下头,也帮着往曲别针上卷塑料纸,开始两个怎么也卷不好,沈秋草笑着教他卷了一个,他便能自如地卷来卷去的了。蒋白风不再问下去了,他想让气氛融洽些,好谈谈自己想说的话题,便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家常。沈秋草就讲起他刚出生时,如何瘦弱不堪,没有奶吃,饿得直哭。又讲起他爸爸六几年如何偷偷地到外地去卖红伤药,后来文革中被造反派打断肋骨,自己如何偷着去找阮大可。沈秋草语调很轻,很暖,讲到阮大可时,她便停住不讲了。
蒋白风静静地听。他又想起他妈常常哼唱的那只不知名字的歌儿来,那幽怨的曲调教他心里想起来就憋闷。他停住手,看着他妈,颇费踌躇地问:“您还记得……我爸救过的那个地下党吗?”沈秋草说:“前些时候不是来过吗?还为你当副镇长的事费了心。”蒋白风斟酌着说:“那是个很有修养的老干部,看样子身体也相当不错。”停了停,又说:“上午他跟我通了一回电话,挺关心咱们,还特意问到您。我跟他详细介绍了您的情况,他很高兴,说这几天要来看望您。”沈秋草警惕起来:“看望我?他什么意思?”蒋白风笑嘻嘻地说:“不过就是看看嘛。他在电话里跟我讲,他不久前刚刚没了老伴,一个人在家挺闷的,也想趁机出来散散心。”沈秋草瞪他一眼:“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蒋白风赶紧说:“没有,没有。”蒋白风略微沉吟一下,又小心地说:“看到您那么寂寞,我心里真不好受……等人家来了,您也看看嘛。”沈秋草苦涩地一笑:“我知道你是个孝子,是替妈着想的,可是——”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可是我实在不想就这么打发了自己的后半生。”那语调淡淡的,可在蒋白风听来,却是那样凄凉。沈秋草抬头看看蒋白风,见儿子满脸的失望与无奈,心里有些不忍,就说:“好吧,就请他来坐坐吧。”蒋白风听了,脸色稍稍缓和一些。他想,走一步看一步,也许两人见了面事情会出现转机。
他心里暂时松了一口气,就起身要回办公室。在他刚要走出门的时候,沈秋草忽然叫住他,说这两天头又发晕,让他路过阮大可那里问问,除了天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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