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回陶凡,刘平说:“关科长,我送送你。”
关隐达忙说:“不要送,我走走,几步路。”
关隐达就在中途下车了。他不能让人家说闲话,一个秘书,就得小车接送。上班随小车一起走,只是为了接陶凡,下班就不能让小车送到楼下了。可是刘平每次忍不住都要说送送他,显得恭敬。
陶凡晚上不是没事,他要独自会会陈老,只是不想让关隐达跟着。不带秘书去,一则不在老书记面前摆架子,二则遇上难堪也没人在场。
吃过晚饭,陶凡交待夫人林静一,说散散步,就出门了。他沿着蜿蜒小径,缓缓下山。两年多过去,山上的桃树都长好了。正是晚春,满山落红。暮色苍茫中,落花多了几分凄艳。说不清什么原因,陶凡就喜欢桃树。每天上下班,他要在桃林中过往好几次。树影婆娑,屋舍隐约。他禁不住会深深地呼吸,感觉着有股清气浑身流动。
下了山,陶凡径直去了陈老住的那栋楼。想了想,估计南边一楼那套就是陈老的家。却不见屋里有灯。陶凡试着敲了门,没人答应。又敲了几次,门终于开了。
果然是陈老,问:“你找谁?”
“陈老书记,我是陶凡呀,来看看您老。”陶凡说。
陈老不说话,转身往里面走。陶凡见他没有把门带上,就跟了进去。灯光很昏暗,窗帘遮着,难怪外面看不见光亮。屋里有股霉味,很刺鼻。客厅里几乎没有家具,就只一张桌子,两张长条木椅。桌子是老式办公桌,上面隐约可见“西州地委办置”的字样,只怕很有些年月了;木椅也是过去会议室常用的那种,上面却刷有“西州专员公署置”,竟是五十年代的物件了。没有任何家用电器,惟一值钱的就是桌上的小收音机,也已是漆色斑驳。
“陈老,您身体还很健旺啊。”陶凡自己坐下了,注意不让自己挑二郎腿。
“一个人来的?”陈老答非所问。
陶凡说:“我一个人来看看您老,想听听您的意见。有别人在场,反而不方便。”
“又不讲反动话,有什么不方便的?”陈老说。
“那也是啊。我这是非工作时间,自己出来走走……”
没等陶凡说完,陈老接过话头:“到你们手上,公私就分明了啊。难怪你一定要到办公室才谈工作。八小时之外,是你自己的时间。”
陶凡说: “陈老啊,我跟您说啊,现在风气不如以前了,到你家里来的,都是有事相求的,总要送这送那。好像空着手就进不了门。所以啊,我就立了个死规矩,绝不在家里接待客人。”
陈老眼睛睁开一下,马上又半闭着了,问:“真是这么回事?”
陶凡笑道:“我为此事得罪过不少人的。有人说进我的门,比进皇宫还难。由他们说去吧。”
陈老说:“这么说,我俩的毛病一样了。我还以为不一样哩。我那会儿,上门送礼倒没什么。可是到了家里,他们就会套近乎,老领导呀,老战友呀。我听着这些话就烦。我就死也不让他们进我的屋。快三十年了,没几个外人进过我的家门。有人说我家是阎王殿,我也由他们去说。”
陶凡无意间挑上了二郎腿,又放了下来。听陈老说了这几句话,他想原来老人家并非不近人情。“陈老,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吗?有事就要找我啊。您不要找其他人,直接找我就是了。”陶凡说。
“我没困难,群众有困难,许多群众还很苦,你是书记,要多替群众办实事啊。”陈老的眼睛总是半睁半闭着。
陶凡说:“陈老告诫得是啊。现在有些同志,群众观念淡薄了,有违党的宗旨。”
陈老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我们都是共产党人,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这个这个……方针政策决定之后,干部是决定因素。我们要听取群众意见,哪怕是反对过我们的意见。李鼎铭先生,一个民主人士,他的意见提得好,我们就接受了,这个精兵简政……”
陶凡不打断老人的话,不停地点头。陈老说的都是毛主席语录,却像有些人唱歌,从这首歌跑到那首歌里。见陈老停顿了一下,陶凡就说:“我会按照您的意思去办的。陈老,我想看看你的房子,可以吗?”
“没什么可看的。”陈老说着就站了起来,领着陶凡往里走,又说,“我只用客厅,一间房,还有厨房和厕所。那两间用不着,锁了好多年了。”
进房一看,里面就只有一张床,连凳子都没有一张。那床也是公家的,上面刷了“西州地区革命委员会置”。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就像营房里的军人床。
陶凡胸口不由得发麻:“陈老,您生活太清苦了。”
陈老像是没听见,什么也不说,就出来了。陶凡跟了出来,说:“陈老,您身体没什么事吗?我让老干局定期组织老同志检查身体,您老参加了吗?”
陈老说:“我身体没问题。”
“您安排个时间,我陪您去医院看看。”
陈老望望陶凡,又是那句话:“我身体没问题。”
陈老虽不像人们说的那样不可接近,却总是冷冷的。两人说了很多话,其实只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陶凡总是顺着陈老说,或是听他多说些。想同陈老完全沟通,肯定不可能。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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