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星他爹在世的时候曾经告诉我,人死了有的上天堂,有的下地狱,凡是能上天堂的死时都是笑的,那是突然看到了光明,突然地轻松,不由自主地一个微笑,灵魂就放飞了。夏天智受疼痛折磨的时间够长了,他临死能有一个笑,这让我们的心都宽展了些。但是,我保证过我能治夏天智的病,现在人却死了,我非常地尴尬,四婶和白雪呼天抢地地哭起来,夏雨没有哭,他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慌了,说:“四叔是笑了一下。”夏雨说:“笑了一下。”我又说:“四叔上天堂了。”夏雨也说:“上天堂了。”我说:“我……”夏雨没有再说什么,眼泪刷刷刷地流了下来。
夏天智一死,哭声从一个院子传到另一个院子,从一条巷传到另一条巷,再从东街传到了中街和西街。夏家的老老少少全都哭得瘫在地上,除了哭竟然都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亏得上善又来主持,安排人设灵堂的设灵堂,清理棺材的清理棺材,再把夏家晚辈叫在一起,说:“谁都要走到这一步,哭一鼻子就对了,你们都这么哭着,谁料理事呀?”他就分配活计:庆满领人在院子里垒锅灶;夏雨负责磨面碾米,买酒r、烟茶、蔬菜、火纸、香表和蜡烛;庆堂率领众妯娌在厨房忙活;白雪去预定乐班;庆金去请赵宏声来写铭锦;瞎瞎和雷庆去老亲世故家报丧。最后,新生带了四色礼去西山湾,让y阳先生看下葬的时辰。清风街的人一溜带串地都来了,屋里已坐不下,都站着,围了灵床把夏天智再看一眼,抹几把泪,到院里问庆金:需要我干些啥?庆金端着一个木盘,木盘里摆着纸烟,一边散一边说:“人手够,人手够,明日都过来吧。”来了的人散去,回家准备蒸献奠大馍,买烧纸和香表,赶明日再来吊孝。夏天义是在夏天智倒头后最早来的,来了就再没有回他家,他一直没哭,只是灵堂设起后,亲手把一张麻纸盖在夏天智的脸上,说了一句:“兄弟,你咋把你哥一个留下啦?!”两股眼泪才流下来。他的眼泪不清亮,似乎是稠的,缓慢地翻越着横着的皱纹,从下巴上又流进了脖领里,然后就坐在夏天智的炕沿上,见人也不搭理,沉闷着像个呆子。夏雨和白雪重新更换了中堂上的字画,再将一柜子的秦腔脸谱马勺全取了出来,挂满了灵堂。白雪说:“上善哥,我爹生前说过,他死了要枕他的书哩,能不能用书换了他的枕头?”上善说:“要得!你不提醒,我倒忘了!”将六本《秦腔脸谱集》替换了夏天智头下的枕头。原本夏天智的脖子硬着,用书换枕头的时候,脖子却软软的,换上书,脖子又邦硬。上善就说:“四叔四叔,还有啥没办到你的心上?”屋子里没有风,夏天智脸上的麻纸却滑落下来,在场的人都惊了一下。院子里有人说:“新生回来了!”上善说:“好了,好了,新生回来了,四叔c心他的时辰哩!”就又喊:“新生!新生!”新生就跑进来。上善说:“时辰咋定的?”新生说:“后天中午十一时入土。”上善说:“四叔,四叔,后天中午十一时入土,你放心吧,有我主持,啥事都办妥的。”把麻纸又盖在夏天智的脸上。奇怪的是麻纸盖上去,又滑落了。屋里一时鸦雀无声,连上善的脸都煞白了。白雪突然哭起来,说:“我爹是嫌那麻纸的,他要盖脸谱马勺的!”把一个脸谱马勺扣在了夏天智的脸上,那脸谱马勺竟然大小尺寸刚刚把脸扣上。
灵床上发生的事夏雨没在场,他和君亭在院子里商量如何通知村小学和乡政府,以及县上有关部门。商量定了,夏雨说:“给不给我哥打电话?”君亭说:“你还没通知夏风呀?”夏雨说:“还没哩。”君亭说:“快去打电话,这事还用商量?!”夏雨这才醒悟家里的事外人都不知道,便不再说,自个去万宝酒楼给夏风挂了长途电话。可是,夏风偏偏人不在省城,说他在离省城二百里外的地方采风哩,下午就返省城,明天限天黑前肯定能赶回来。
再说夏风接罢了电话,嚎啕大哭了一场,立即寻便车赶天黑回到了省城,又连夜联系了单位小车司机,说好第二天一早准时送他。天亮车来,夏风让车开往城南兴善寺购买了两对特大香蜡,十六对小蜡,十把香,十刀烧纸。又去批发市场买了一箱纸烟,两箱白酒。已是中午十一时,两人进一家小饭馆要了两碗刀削面,正吃着,服务员进来说:“是不是你们的车停在人行道上?”司机说:“咋着?”服务员说:“警察拖车哩!”夏风拿着筷子就往出跑,见拖车把小车拖到了马路上,大喊:“为什么拖车,为什么拖车?”旁边的警察说:“人行道上是停车的地方吗?”夏风说:“我有急事,你罚款么!”但小车已经被拖走了。夏风气得大骂,立即用电话四处联系熟人,直到三个小时后,一位朋友才将自己的私车开来,两人又去交警大队,将违章车上的丧事用品取下来,直折腾到了下午三点,才离开了省城。夏风更想不到的是,天近傍晚,车行驶到全路程的少一半处,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突然出了故障,怎么检查都寻不出毛病,就是发动不着。夏风急得几乎疯了,站在路边挡顺车,但夜里车辆极少,偶尔过来一辆大运货车,却怎么招手呐喊也不肯停,两人只好在车里呆了一夜,等待着第二天能再拦挡别的车。
夏雨第二天没有等到夏风回来,晚上还没有回来,急得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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