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的两个法国男孩接口说,在法语里也有这样的情况,大多数发生在那些法属殖民地里,他们就遇见过讲奇怪法语的越南人。
“那你对英国英语和美国英语的不同怎么解释呢?”范妮顽抗。
“好问题。”老师赞了一句,但是打击毫不留情,“那是因为美国和欧洲的
文化渐渐不同,而产生的不同的英语习惯和口音。”老师说,“与殖民地英文的情况不同的是,殖民地英文是没有英语文化的,它们永远不可能被英语世界承认。”
“但美国不也曾是英国殖民地吗?”范妮又问。
“但我们文化上的根还是一样的,象莎士比亚,象狄更斯,象英国文学的伟大传统,都在美国文学里得到发展,也有巨大的贡献。但殖民地当地的文化不是我们的英语文化,它们并不能影响英语的世界。就象印度人使用的英语不可能在美国流行起来一样。”
纽约长大的胖老师,根本不知道她说的话是怎样象推土机一样摧毁着范妮心里正在崩塌的世界,还着范妮不得不正视事实。范妮对她的好感,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恼羞成怒的怨恨。从此,她和老师就疏远了,而且在写作课上再也不肯写自己家的事情了,专挑些不痛不痒的事情来写,拿出在中学里写周记抵挡老师的本事来,不让老师再有机会同情她的遭遇,鼓舞她建设新生活的斗志。
和上会话课的老师一样,写作课的女老师也感觉到班上的这个中国女生,在感情上比另一个还要抵触。范妮和倪鹰比起来,有种在语言生中难得看到的自以为是的清高,处处计较,浑身都敏感,一纠正她的错误,就象是在侮辱她那样。这是老师对范妮生气又不解的地方,只能说这个范妮太upid。而另一个中国女孩倪鹰,则是只管自己学好英文,无论将她看成什么,她都不在乎,只要自己能真正掌握英文。除了读音,倪鹰的进步神速,象从第三世界来的优等生常常表现出来的tough。
纽约语言学校的老师们,都在与成千上万的留学生的接触中练就了观察外国人的一副好眼力。他们看班上的学生,就能估计出他们的将来。老师们认为,倪鹰那样的青年,聪明,谦逊,努力,考托福常常能在语法部分和词汇部分拿到高分,他们一定能进入美国的一流大学学习,大多数人还可以得到大学的奖学金。然后顺利地拿到学位,在美国找到工作,留下来,成为公民。但是,他们永远说外国口音的英文,就是在美国,也只和中国人在一起,他们的身上永远留着中国食物的油气,他们是美国大熔炉里永远不会融化的那块外国生铁。而范妮就不怎么容易估计。老师们不明白这个范妮为什么会在感情上抵触老师,为什么没有心思,也没有心胸真正学好英文,好象她根本就不想留在美国,也许她根本就是一个带着其他目的来美国的中国共产党。老师在报纸上看到过一种说法,从共产国家来美国的留学生里,有一些潜伏的共产党员,也许范妮就是其中的一个。老师总是在她身上感到一种奇怪的不安,好象她是来找另一些什么的。
在这堂课上,范妮搞清楚了两个不同的“殖民地”,一是y; 美国从前当英国殖民地的时候,就是y; 而上海从前租给外国人的时候,并不是y; 而是cession; 土地的所有权还是中国人的。但老师说,不论在y; 还是在cession; 在当地流行的,都是印度英语。这种特定的英语里,有一种混乱和屈从的气息,那是地道英语里所没有的。老师建议范妮去借印度作家所写的来读,印度作家在许多文学作品中,讨论过这个问题。范妮的脸又愤怒地涨红了,她觉得受了侮辱一样。而老师调开眼睛,在心里生气地骂了句upid。
所谓印度英文的打击,那是在周末的一堂课上发生的事。范妮和大家一起下了课,与莲娜前后脚走出学校。她正和莲娜说着到纽约去看大都会博物馆,她们讨论一个外国学生付多少钱的建议票价比较得体,这时范妮才知道,凭一张学生证,在纽约的许多博物馆里都可以得到优惠。范妮觉得自己真的实在外行了,即使是和莲娜说话,也常常只有说“真的”的份,她突然恨死了自己那个不得不带着升调的“really”。她多么想自己可以教莲娜一些纽约常识,自己可以以至少半个纽约人的口气说话。莲娜看上去过得不错,她的英文好,吃的东西没有什么不习惯,乐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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