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时候有人赶集在县城看见过红旗媳妇,回来后就跟他说了。红旗赶到县城,一连几天徘徊在县城的街道上。除了看见麦娥睡在大街上,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红旗甚至在想,就是个疯女人呆在家里他也愿意,毕竟比没人说话好些。他受不了那种无声的世界,每次回到家里,感觉空气都快凝固了,心慌的不行。父亲骂他没出息,曾经介绍过一个女人,离过婚的,来住了几天就走了,说红旗不是个男人,跟他在一起和守寡没啥区别。
过完年后,又有人在县城碰见红旗媳妇,样子很狼狈,衣服也破破烂烂的。红旗媳妇说你回去问问红旗,看他还要我不?回来的人说了,红旗当即就赶到县城,在菜市场的角落找到了她。媳妇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看见红旗“哇”地一声就哭了。红旗把她带到饭滩上,媳妇一口气吃了四个包子,好像还没饱。红旗说跟我回去吧。媳妇说她没脸回去。媳妇说红旗我对不住
你呀!那个挨千刀的勾引了个碎女子,不要我了。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红旗用手给她擦了,说不要哭了,我们回去吧。媳妇说我就要哭就要哭!说完便放声大嚎,把几年来的委屈都哭出来了,引得街上的人都向这边张望。
三十六(2)揽工生活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九八七年的正月还没完,农家人便忙起来了。劳力多的人地里热火朝天,圈地畔,秧烟苗,打坷垃,烧垃圾,熟睡了一冬的土地苏醒了,变得温软湿润起来;麦苗的颜色变淡了,充满了生命活力;树枝也开始返青,冒出一些嫩嫩的叶芽;人们的身上已不再臃肿,年轻人都脱去了厚厚的棉衣,敞开大红色的绒衣来。“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粮”,没有人比农民更知道它的重要性了。
忙完了地里的活,茂生觉得不能再坐在家里了。离收麦子还有几个月时间,烟也不能栽,听说在林场挖鱼鳞坑一天可以挣三元钱,就是一般人受不了那苦。林场离黄泥村有上百里,茂生托人给自己问了,然后就收拾行李,来到了这里。
林场夹在一个山沟里,每天干活都要上山,走很远的地方。在那里干活的多是陕北来的,说一口鼻音很重的方言,身体很强壮。见了茂生大家都笑他,说就你这书生样,坚持不了三天就会走人。茂生不信,拿着比锄头还宽的镢头跟着他们上了山。上山以后大家便分工干活,没有人愿意跟茂生分在一起,于是他便一个人干。
山坡被草覆盖了,草根把坡地锈在了一起,茂生几镢头下去连草皮都撬不起来,震得胳膊发麻。没办法,他只好用镢尖一点点地刨,干了一晌连一个坑都没挖成,而人家已经开始休息了。茂生不服气,拼了命不停的挖,手上的血泡磨烂了,染红了镢把。一个年龄大些的人走了过来,说年轻人,干活不能这样,你这样干下去,明天就起不来了。茂生不理他,低了头只顾挖。年龄大点的人夺下了他的镢头,拉着他坐了下来,然后把自己的水给他喝。茂生休息了一会,感觉好多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狼吞虎咽,一会就把送上来的馍吃完了。茂生的牙一直在疼,拿在手里的馍吃了还没有一半。下午的时候他早早就饿了,浑身发软,镢头都举不起来。晚上回到宿舍,一挨床就不想起来了,浑身象散了架,瘫在那里不能动弹。
第54节
那一夜他睡得很实,一觉睡到大天亮。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们又上山了。茂生选了一块没有白色草皮的山坡,坡上全是高大的灌木丛。茂生砍过柴,他认为挖这些树根甚至比挖草皮还要容易些,于是抡起镢头就砍。胳膊粗的灌木丛把他的脸刷得血迹斑斑,被汗水一浸,火辣辣地疼。时令才过谷雨,日头却已经很毒了,晒得浑身起皮。镢头把虎口都震裂了,胳膊肿得抬不起来。一阵凉风吹过,顷刻便闪电雷鸣,大雨倾盆而下,荒芜的山地无处可以藏身,霎时便成了落汤j。
雨过天晴,大家于是都把衣服脱了下来,晾在灌木丛上。因为都是男人,几个年龄大的便脱得一丝不挂,象三峡的纤夫一样,赤条条地在那里干活。阳光暴晒在他们的身体上,肌r结实的人体象米开朗琪罗刀下的雕塑,成了山上一道独特的风景。满山遍野的马茹子花金灿灿一片,与洁白的山楂花相映成趣,引来无数狂蜂浪蝶。中午的时候起风了,凉凉的很舒服,让人在瞬间忘记疲劳。突然,“嗡”的一声,一群马蜂飞了过来,劈头盖脸对着茂生就是一阵狂蛰,吓得其他人扔下镢头就跑。顷刻间,茂生的脸便肿得肥肥胖胖,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也难怪,马蜂好好地在它的窝里,人为什么要去招惹它们?可怜的茂生只有自作自受了。
几天下来后,他已经渐渐地适应这种劳动,每天也基本能够完成任务了,不争气的是他的牙在那一段时间频频发炎,疼得连饭也吃不成。眼看着同伙们风卷残云,把送来的糜子馍都吃完了,茂生脸肿得老高,口都张不开。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何况他每天还要受那样的苦。坚持了几天后,茂生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近百里的山路回到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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