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中躲藏了一夜的百姓们推开窗户,看见血水横流,草木焦枯。
可即便如此,日头照旧会升起,照旧和煦地照着这世间的角角落落,仿佛提醒着所有人,一切战火和肃杀都将过去,正如永不迟到的黎明。
百姓们欢呼起来,他们的三皇子就要回来了。
远在深宫被数万禁军团团包围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她的铠甲里灌入了足足好几斤的血水,早已沉重得迈不动步子,她的发丝凌乱,双目通红,她宛如一只困兽。可她却在那样敞亮的天光里仰起脸来,不避不让地直视着悬在天边近乎刺眼的日头。
她那样灿烈地笑起来,唇红齿白,鲜丽张扬,如牡丹丛中蓦然盛放的野姜花。
她说:“天亮了。”
数万禁军在那样的笑容里忽然不寒而栗起来。就在昨夜,这个女子孤身一人闯进这片天地,带给昭京,乃至整个大昭一场永远无法苏醒的噩梦。
她将怀盛帝涓涓涌血的头颅抛向他们的时候,她以一己之力拖着他们数万人一路深入的时候,她将他们这些对皇宫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耍得像无头苍蝇似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笑容。
所以哪怕眼下她被数万人包围,哪怕有数万柄长/枪都指着她的心口,他们依旧胆颤,害怕,不敢掉以轻心。
江凭阑却是真的没有后招了,她笑,是因为解脱。
她腰背笔挺地立在天阶之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她呢喃出的最后一句话是:“皇甫弋南,你那么聪明,一定能猜到我想说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剧终,没有剧终,没有剧终!重要的话说三遍!好了,猜猜谁来了。
☆、青灯古佛
无数柄长/枪点出,齐齐刺向那女子的前心,最近的那一柄距离她的皮肉仅三寸之遥。
上空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利啸,如凰凤临世一刻唱出的绝响,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皱起眉头,顿住了手中的动作,下意识去捂紧自己的耳朵。
天尽处,日头最盛的地方,有一个人身披霞光,衣袂振振,破云踏雾而来,所过之处人仰马翻,长/枪碎裂,砖瓦崩塌。
他掌心一翻,无数细小的冰碛激射而出,无数人应声倒下,无数人仰着脖子大张着嘴,像看见神祇降临,敬畏而景仰。
江凭阑一点点缓缓睁开眼来,一刹看清来人,惊讶,疑惑,叹息,释然。
可能改变战局的还有第三个人,是她漏算了啊。
万里狂风平地起,方才晴明的天一刹乌云满布,似急雨将至,似大浪淘沙。那人的眼却从头至尾只看着一处,只看着她。
她回望他,像望见命运的齿轮“咔咔”滚动,最终玩笑般让一切曲折蜿蜒回归到最初。
她笑得怅然亦无奈。
她被他纳入怀中,疲惫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临睡去前动了动嘴唇,说出一句话:“阿迁,让我歇一歇。”
……
三日后。
江凭阑在略有些颠簸的马车里醒来,睁眼看到一个圆圆的脑袋正探在自己枕边,见她醒来似乎也没太多意外,朝她几分恭敬地笑了笑。
她也跟着回她一笑,声音飘忽地道:“我们所有人辛辛苦苦争争抢抢,绕了这么些年,却谁也没料到,最终还是走回了原点。南烛,好久不见。”
南烛向她弯弯眼睛,问道:“江姑娘说的是这两分天下,还是这两分天下里的人呢?”
江凭阑眨眨眼偏过头去,并未答话,半晌后只是道:“南烛,我们不是敌人了吗?”
“江姑娘希望我们是敌人吗?”她略带狡黠地笑了笑,“千氏族人忠于皇甫皇室,陛下不希望我们是敌人,我们就不会是敌人。”
南烛这话倒也恰好印证了江凭阑的猜想。其实她早该想到的,倘若千氏族人仍旧忠诚于神武帝,那么皇甫弋南不可能顺利坐上皇位,甚至不可能活着。
“那就不是吧。”她似乎很累,稍微开口说了几句眼皮就沉得厉害,接连十七日奔波,一夜殚精竭虑与数万人周旋,哪怕睡上三日也还远远不够。她又重新闭上了眼,片刻便枕着小臂睡着了。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什么都不在乎了,不论身侧坐着的是敌是友,不论前路向的是南是北,都不在乎了。她不想思考,阿迁是怎么会出现在昭京的,如今又去了哪里,也不想问清,得知她出事的皇甫弋南和微生玦都做了些什么,还有在她睡着的这些时候,西厥是否平定了,大昭是否收复了,南国是否统一了。
这些所有,她通通不想管了。
权当自己已经死了。
再醒来的时候,江凭阑被南烛搀扶着下了马车,远远望见青山白云深处一座若隐若现的庙宇。
南烛见她不问,便主动解释:“江姑娘,此地空雾山,地处南北两国交界一线,既不属南国治下,也不属北国管辖。”
天转凉了,她拢了拢衣袖,远望许久才道:“我当了这么些年的摄政王,竟不晓得国境线外还有这样的三不管地带。”
南烛垂眼笑了笑,心道她当然不知道,因为这地方是今日才辟出来的。南北两国的帝王很有默契地各自向后退了一步,让出这一线地方来,撒手不管了。
两分天下,莫非王土,既然她不愿被他们任何一人纳入怀中,他们就只好割裂了疆域,替她寻一个栖身之所。
“江姑娘,天寒,我们走吧。”
江凭阑点点头,一步步向深山里走去。
……
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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