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冬季的温度太低、太无情,可能是冬装保暖x差,也可能是进入人们体内的饮食不平衡、发热量贫乏,也可能是生活的负担太重,因而乡下人无法保养各自的皮肤。
看看孩子们,那时而在寒风里挥舞,时而用小嘴巴哈出的热气回暖的小手,脏兮兮的,已失去本来面目的皮肤上,绽开了许多细小的裂口。有的裂口已愈合成灰s痂斑;有的正裂着天真的小口,淌着鲜红的泪花,向冬天致意。
大姑娘们像爱惜自己的名誉和清白那样,爱惜着自己的肌肤,然而,猝然间还是发现细嫩的手背上出现了裂口。它们像残冬时分山野的,不知何时悄然绽开,由于害羞,不敢顾盼着已是萧条的原野,而只好娇怯地自顾自己。
拖儿带女的母亲们,她们的手虽然布满了创伤,但却依然从容地驾驭着生活。那双手的两个侧面骄傲地展示着两重意义:布满裂痕的手背展示辛勤,温暖多情的手心展示着爱心。有了辛勤和爱心她们的丈夫和孩子们,不就会服服帖帖地依偎在她们的旗子下吗?
男子汉的手,听任裂口绽开,听任那艳丽的雪花竞相开放。那是他们对冬天的蔑视,也是冬天的一种坦然的宽谅。
看吧,只要能看到这些乡下人任何一双手,就会知道冬天,就会知道北方的严冬确实到了,数九了。
突然,有两条惊人的消息震撼了红土崖寒凝锁闭的上空。
死了。向苏联逃跑时,摔死在了蒙古的温都尔汗。
吃罢晚饭,党员g部们刚传达过反党反毛主席的材料,村里边议论开了。这个新闻在村里吵了一阵子之后,村子里留下了一句俗话:以前但凡有人死了,人们会说xxx“去西天了”,现在则改为xxx“去温都尔汗”了。
果真,没过几天,牲畜股喂牲口的“扁四”去“温都尔汗”了。
“扁四”的死,不压于的死。“扁死”不是死于正常死亡。
刚刚四十出头的“扁四”是个光g,住在村边牧畜股。晚上有两个河北平山县买煤的侉子跟“扁四”借宿,“扁四”见两个侉子偷偷捎来许多柿子准备贩卖,见柿子发了馋,便答应二人住下。晚上,两个侉子请“扁四”吃了一顿香喷喷的面片,半夜十二点,“扁四”起身给牲口添好草回到屋里,见二个侉子睡得正浓,再看焐在火d里的柿子又热又软,便大吃起来。这一吃不要紧吃滑了口,刹不住了馋气,一口气吃掉半桶柿子,吃罢上炕入睡,这一睡便再也没有醒来。次r早上两个侉子怎么也叫不醒“扁四”,他身子已发僵了,肚子胀得像个大r包。“扁四”吃柿子撑死了。
“扁四”荣幸地由于吃得过量而撑死了。他以自己吃撑的死,为总是吃不饱肚子的人们带来欢欣与安慰,也为瘦得可怜的生活带来了许多美好的鼓励,于是引得村子里又吵起来。
信息太闭塞、信息传播太缓慢,村子里村子外各种喜怒哀乐事件成了人们生活中不可缺可缺少的佐料。这些佐料既是人们为了摆脱僵硬单调的生活节奏的替代品,又是对生活中过于正统格式化了的东西巧妙的诙谐的戏耍。
对于村子里炒热的两则新闻,张鸿远和刘瑞芬有两种不同的态度。张鸿远持关心而认真分析的态度;刘瑞芬则是听一听、说一说而已。刘瑞芬对于在她心坎上的事可能会引发一场涕泪滂沱的号哭,也可以激起一场声嘶力竭的暴詈,然而对于她毫不在意、或者是无心在意的事儿,则是听若罔闻。张鸿远则不同,无论什么事都会比古论今,引经据典详加评析,或者发表一阵评谈,或者自个自我感叹一回。
事件后,加强战备,反修防修,野营拉练的部队在人们熟睡之中从村边公路上穿过。次r上午,人们悄悄地传说着部队经过的消息。下午,村里召开紧急会议安排接待解放军野营拉练到村中住宿事项。晚上,八点多,本将进入宁静安详的梦乡的村庄突然起来了。
一支部队从村东头的公路上出现了。
上了年纪的人是为了目睹像孝顺的儿女一样可亲又可爱的子弟兵。年轻人是为了在同龄人的身上分享那雄壮、豪迈的人生气概和荣誉。孩子们是为了满足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和崇敬心。于是忘记了天寒地冻的季节,不约而同来到这里,村口上、马路两边挤满了全村老少男女。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四五年级和初高中的学生们,他们迅速地将暖壶中的水倒进茶杯送到战士们的手中。头几个战士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来得及喝水便走了过去,这时,一向腼腆的建英突然勇敢地闯进了行进中的队列里,于是学生们一涌而进,行进的队列只好停住,战士们只好接受学生们的淡薄的敬意——喝两口白开水,于是,学生队伍的杯子在断断续续行进的行列里传递着。
接着,老婆婆和老汉们也凑了上去。一向以老抠出名的刘顺德从怀里掏出捂热了的核桃,那核桃是门前小核桃树上摘下来放到过年给孙女外甥们分吃的,而今却意外地拿来给解放军战士吃。党员三顺老婆和小脚娥大娘端着j蛋给战士们,那j蛋可能是攒着过年待客的,只有七八个,可是战士们一个也不愿吃。
“娃们,吃一个吧,吃一个。呵,吃一个,行不行?”小脚娥大娘、刘顺德老汉恳求战士们,眼泪都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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